趙姐

水中月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是蘇軾的一首詩。讓我想起與我陰陽兩隔整整十年的趙姐。想念著她生前對我的種種的好和溫暖。 趙姐一家是我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的第一份親人般的溫暖。但認識趙姐之前，先得從介紹王哥開始。那時剛來廠里，人生地不熟，那種孤獨寂寞的感覺如洪水一般蔓延，來的第一個月，我便忍不住跑回家。可是山高路遠，每回一次家，暈?zāi)c道肚的，星期天又匆匆趕回來。父母說時間這么緊，來回花錢，還暈車難受，等放假再回來吧。于是在這個廠里每天和宿舍的同學(xué)們，上課學(xué)習(xí)，放學(xué)去廠周邊的田地里轉(zhuǎn)悠。后來分到車間實習(xí)，在車間認識高高瘦瘦，英俊帥氣的王哥。他是車間的修理工，沒事的時候就過來和我聊幾句。起初我以為這個人想追我，一打聽原來他已經(jīng)結(jié)婚，都已有了一個兩三歲的女兒了。在一次假期回家的車站，遇到了王哥。他回寶雞，我回略陽，一趟車。那是過年，火車站的人，擁擠不堪，車一來，人蜂擁而至，把我擠到了一邊。他說：“你別急，在車窗口等著，我上去從車窗把你拉上去”。王哥果然很快擠上了車，在車窗口喊我，我把行李遞上去，他便拉著我的胳膊拽上了車。一路上讓我坐在他的行李上，讓我感受到了那份踏實和溫暖。 從那以后，我親切的叫他王哥。過了陣子，王哥說，我給你介紹個對象。那時的我正年輕貪玩，還沒想到要別人介紹對象，我說不急不急。王哥卻認真的說，見見再說，我給你介紹的準(zhǔn)沒錯，家里條件，個人條件都不錯。礙于情面，我說好吧，等有時間再說。在一個星期天，王哥帶著三歲的女兒堵在我宿舍門口，說跟人家說好了，今天見面，你就不要跑遠了。還把女兒留給我，讓我?guī)е?。到了約定的時間，只見一個一身黑色牛子服的男人騎著一自行車過來，我仔細打量了下，帶著一個眼鏡，看著挺斯文，卻有一頭卷發(fā)，應(yīng)該叫爆炸頭。首先感覺是，有幾分斯文，有幾分玩世不恭，可一開口打招呼時他卻臉紅了。把我這個鐵路上來的啥都不怕的姑娘逗笑了，這人還挺有意思。沒想到的是，我們這一面，卻成了一輩子的夫妻。回去見他父母，才知道王哥的妻子趙姐和公婆一個單位。公婆覺得自己兒子老實內(nèi)向，上班的學(xué)校就在我們廠附近，于是讓王哥給他兒子介紹個對象。就這樣，我見到了趙姐，一個干凈利落，愛說愛笑的女人。沒想到我們一見如故，相聊甚歡，于是我叫她趙姐。我結(jié)婚后，趙姐也調(diào)到我們廠工作，而且我們住一個樓里，她住三樓我住一樓。我生孩子坐月子時，趙姐天天來我家，不是端來一碗雞湯，就是一碗魚湯。幫我抱孩子，幫我收拾屋子，像對待親妹妹一般照顧著我。她讓她的女兒叫我舅媽，稱呼是因為她和公婆熟，把老公當(dāng)?shù)艿?，所以孩子叫我舅媽?lt;/p>兩家就像親人們相互照顧。老公給她女兒補課，她就給我們做飯。女兒沒少吃她做的飯，女兒親切的叫她姑姑。就連我家的狗狗，趙姐都照顧的很好，經(jīng)常給狗拿些骨頭肉吃。我家的狗經(jīng)常自己跑到趙姐家，把趙姐當(dāng)成自己第二個主人。這種親人般的溫暖，讓我在這個城市里有了依靠。我們一起上班，下班后一起帶著孩子去田邊轉(zhuǎn)。聊著生活中的種種話題，雖然趙姐比我大十歲，可是我們之間沒有代溝，我們在這個廠里，相互照顧，相互溫暖。 可是2008年的五一小長假，我真的希望那次沒有放假，那樣我的趙姐就不會回寶雞，就不會出事。臨放假前，我們還聊著，說假期干嘛，她說回老家看父母。我說那回來見。可是那次卻成了永別。 王哥騎著摩托車帶著趙姐回了寶雞，卻在收假的回來的路上，被一輛大卡車撞到，王哥被撞的飛到一邊，而趙姐卻被壓在車輪之下，當(dāng)場死亡。噩耗傳來，我大腦一片空白，嘴里喊著不可能不可能，王哥的車技很好，每年都騎車回，都沒出過事，這怎么可能?？墒窃谑虑楸蛔C實后，我痛哭不已，我們一家人都陷入痛苦之中。終于明白人生中有很多的無能為力，比如生死，比如離別。王哥處理完后事，五月十二號，帶著他們的女兒還有趙姐的大姐回來了。我急忙跑去，王哥和女兒王悅見到我那一刻，都痛哭起來，王哥自責(zé)的說，是我不好，我沒把你趙姐帶回來。我痛哭著抱著王悅，王悅哭喊著“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媽媽了”，讓人心痛不已，我緊緊抱著孩子說“不哭，還有舅媽?！?lt;/p>王悅拿著母親離世的照片，抱著骨灰盒，說要把母親送到自己家里。隨著王悅到她家，屋里簡單的設(shè)了靈堂。一個桌子上擺著黑紗的趙姐遺像。那照片還是我領(lǐng)趙姐照的藝術(shù)照，非常的漂亮，照片上的趙姐和藹的笑著。我站在遺像前深深的鞠了三躬，默念道，趙姐安息，一路走好！我看著遺像述說著我的思念，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突然我看到照片在晃動，緊跟著桌子晃動，盤子里的水果滾落下來！我那一刻突然想著這是趙姐現(xiàn)靈了，趙姐不想走，她才五十歲呀。我喊著，趙姐你回來了嗎？王悅你媽媽回來看我們了。孩子哭著喊媽媽。我喊，趙姐趙姐。撕心裂肺的聲音回蕩在屋里。那時，趙姐的大姐在家，一看這情景，說我出去看下，只見剛到門口的大姐驚慌失措的喊到“地震了，地震了”。我這才緩過神來，大姐喊著快跑，我喊著，王悅快跑到空地上。王悅穿鞋就往門外跑去。我和大姐慌忙穿鞋往外跑，我剛跑到門外，回頭看大姐，可是大姐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年齡大了，扒著門框渾身哆嗦，我只好拽著大姐的胳膊，說快點跑，快點跑呀。樓房劇烈的晃動起來，老式的樓房，臺階在樓房里包著，三樓往下跑時，我扶著墻，明顯的感覺墻在搖擺，樓梯的晃動，那一刻心想，我會不會埋在這樓里呀。大姐的速度太慢了，我感覺到她的沉重，我費力的拽著她，心里想即使我埋在這里，我也不能丟下趙姐的親人。我連扶帶拉的帶著大姐奮力往一樓奔去，當(dāng)我們終于下到一樓時，我才緩過一口氣，拉著大姐說，到前面的空地上。走到半路，大姐突然不走了，哭著說，我妹妹還在里面，我要回去。我知道，大姐說的是趙姐的遺像。我硬把大姐拉著說，等一會，我回去給你拿好嗎？大姐這才跟我走到空地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沒有勁了，我腦子一片空白，驚恐的感覺讓我聽不見聲音，我只看見慌亂的人群跑動，有人見到我和我打招呼，我也只能看到嘴巴在動，卻聽不到在說什么，臉上已沒有了表情。后來別人跟老公說，你老婆都嚇傻了！可他們哪里知道我剛剛經(jīng)過的場面呢。待強震剛過，我便對大姐說，我回去拿東西，我快步跑回趙姐家，抱起趙姐的遺像又沖下樓梯。心里對趙姐說，趙姐你放心，我把王悅大姐都帶出來了，沒有辜負你對我的好。遺像里的趙姐還是那樣和藹的笑著，她一定看到我剛才的英雄壯舉，她欣慰了。后來我便幾次夢見趙姐，夢里趙姐和平時一樣到我家來串門，坐在沙發(fā)，坐在床上和我聊著天說，她走了，王哥怎么辦，王悅怎么辦。之后我和王哥聊天，讓他有合適的找一個，趙姐放心不下他。那次王哥像個孩子一樣的哭著，說這么多年，雖然過的不富裕，可是兩個人還是很相愛。王哥說心里永遠都很內(nèi)疚，是自己沒有照顧好趙姐。王哥后來遇到一個照顧他的人，王悅也大了，她也找了愛她的人。當(dāng)我把這一切寫成一封信，再一次夢到趙姐時，我告訴她，家人一切都好，讓她不要牽掛。我把這封信，燒給了趙姐。從那以后，我便很少夢見趙姐了。今年整整十年，我再一次靜坐在窗前，聆聽著窗外的雨聲，想念著趙姐，寫下了這篇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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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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