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h3><h3>蒲公英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 </h3><h3>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 </h3><h3>子彈退回槍膛， </h3><h3>運動員回到起跑線上， </h3><h3>我交回錄取通知書，忘了十年寒窗。 </h3><h3>廚房里飄來飯菜的香， </h3><h3>你把我的卷子簽好名字， </h3><h3>關掉電視，幫我把書包背上。 </h3><h3>你還在我身旁。</h3><h3>——摘自香港中文大學微情書大賽 《你還在我身旁》 </h3> <h3> 希望時間能夠倒流，一切的一切都能回到媽媽在世的模樣。假如，瀑布的水可以逆流而上，我能變回十年前的模樣，媽媽還能健康、慈祥地陪伴在我身旁，可是，一切只是假如……</h3><h3> 不知不覺媽媽離開我已經快三年了，終于能夠平靜下來寫寫我的媽媽。她生前沒有留下關于自己人生任何的文字記錄，看到我的好幾位朋友同事都在用美篇記錄自己的媽媽，我也頗為心動。我想從小女兒的視角記錄她77年的人生歲月。記錄她對家庭的付出，對生活的熱愛、對工作的努力，這是我的緬懷與思念，也包含了我的愧疚與遺憾…</h3> <h3> 我的母親熊紫娥于1938年農歷正月初五出生在福建省浦城縣九牧鄉(xiāng)黃畢村。這是福建最北偏僻的小山村，閩浙贛三省交匯點，海拔高，地勢偏，被稱為福建的西伯利亞，經常是福建省下第一場雪的地方。這就是母親出生的屋子。</h3> <h3> 母親家境清寒，是遺腹子，由她早早守寡的母親和年長一輪的兄長撫養(yǎng)長大，也備受他們的呵護與寵愛。家庭的貧困，父愛的缺失，也造成了母親堅毅、倔強、剛烈的性格。</h3><h3> 外婆家緊鄰村里的小學，外婆舅舅幫助學校做雜工，使得貧寒家境的母親有機會可以進學校受教育，沒有受教育，媽媽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大山看到外面的世界。媽媽給我回憶她上學還是民國時期，第一課是："來來來，來上學；去去去，去游戲"…因為來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媽媽聰穎刻苦，成績優(yōu)秀，但這種家境，想要繼續(xù)升學，那是癡心妄想。這種切身之痛使得母親格外重視我們三個孩子的教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培養(yǎng)三個兒女上大學，受最好的教育。</h3> <h3>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媽媽跟著外婆學算盤學算賬，加之能識字，早早地成為了公社的財糧，16歲就到縣供銷社工作。媽媽告訴我：16歲第一次離開家，舅舅挑著她的行李相送，外婆怔怔地在家門口望，山路崎嶇，要走很久才能走出視線，外婆就一直望著他們，直到看不見為止…這是16歲的媽媽第一張單人照。</h3> <h3> 1960年1月媽媽和爸爸結婚了。婚后媽媽隨爸爸調到了南平市委黨校，主要從事文秘、檔案等工作。很快有了我的姐姐和哥哥，這其中經歷了多次政治運動、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吃不飽、經歷了父親長年社教在外地，她獨自一人撐起一個家。</h3> <h3>新婚的媽媽</h3> <h3>媽媽和哥哥姐姐在南平。</h3> <h3>1965年夏天，27歲的媽媽來福州培訓，和她的好朋友在西湖邊留下了倩影。</h3> <h3>媽媽的工作照，貌似在點鈔。</h3> <h3>下鄉(xiāng)工作的媽媽。</h3> <h3> 政治風云變化多端，母親隨著父親下放，時代的洪流把他們帶到了一個陌生偏僻小城—建寧。這是一座只需要一根煙，十分鐘的時間就能夠走完小城。</h3> <h3> 父母下放不久，1971年2月我就出生了，我和媽媽都出生在寒冷的農歷正月，媽媽說：正月出生好，因為過年有好多東西吃。以后的許多年里我和媽媽都是一起過生日。我從小體弱多病，加之建寧的冬天非常寒冷，總是得支氣管炎久久不愈。我清晰地記得冰天雪地，媽媽抱著5歲的我去打針，因為怕我冷，還裏著床小被子，媽媽一路抱著，實在抱不動了把我放在一個小臺子上歇口氣。媽媽對我說：你以后不敢這樣生病了，下雪天出來打針，實在抱不動你了...小時候真的沒有少折騰媽媽。</h3> <h3> 媽媽在建寧縣公安局工作，成為了一名公安干警，她穿著全白的制服，英姿颯爽，她還有一把手槍，下班后帶回家保管，用玫紅色的綢緞包著塞在衣柜里。我經常跟小朋友炫耀：我媽媽有手槍！媽媽聽了大驚失色，責令我不許對外亂說。這張照片背景的房子就是當年的公安局。</h3> <h3> 小城的生活是艱難的。媽媽白天晚上都要上班，周末要做家務，洗洗刷刷、縫縫補補、不得歇息。生活的重壓使得媽媽喘不過氣，那幾年她身體很不好，還曾經暈倒住院。媽媽有一臺蝴蝶牌縫紉機，我腦中總是有一個畫面：媽媽在縫紉機上不停地"噠噠噠"地踩。家人的許多衣服都是媽媽自己做的，她會裁剪衣服、會編織毛衣、會繡花、會做新生兒的小帽子…媽媽的一雙巧手，辛辛苦苦地忙活著，讓我們出門總是穿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想想那個年代的媽媽們真的是不容易??！</h3> <h3> 媽媽特別重視對我的教育。從記事起就教我讀背古詩，會背一首打個勾，再寫上序號，會背有獎勵，但記不住她一定會生氣發(fā)火的...讓我學寫毛筆字，每天必須寫一張，寫得最多的是這首"少壯不努力 老大徒傷悲 我今方少年 理當展翅飛"…可惜我始終沒有飛起來。年少無知，無法體會媽媽的用心良苦，把背詩寫字視為畏途，厭惡至極。在那個年代，如此刻意培養(yǎng)塑造孩子的母親真的不多見，她花了很多心血，而我總是讓她失望。媽媽始終奉行"嚴是愛、寬是害"的原則，對我要求嚴格，期許很高，而我天資駑鈍、疏懶好玩，從小就懼怕她。敏感如我，自己也覺得有愧于媽媽的付出與期待，于是我選擇疏離回避她，這也是我的愧疚遺憾所在。</h3> <h3> 終于到了粉碎"四人幫"的1978年，照完這張全家福不久，我們舉家遷到了三明。</h3> <h3> 媽媽在三明地委組織部、人事局工作了3年時間，調到三明市檔案局工作，此后一直到退休就一直在檔案系統工作，可以說她大半輩子都奉獻給了福建的檔案事業(yè)。這是專業(yè)性很強的工作，媽媽在四十多歲的時候還努力學習專業(yè)知識，通過檔案專業(yè)中級職稱的考試，成績還名列前茅。</h3> <h3> 1984年春節(jié)我們舉家遷往了福州，媽媽到省檔案局工作，那時候檔案館在森林公園，媽媽上班很費勁，要坐公共汽車、再步行、再乘單位班車，路上要折騰一兩個小時，回家很累了，還要給我們做飯，真的非常辛苦。</h3> <h3> 媽媽在檔案業(yè)務崗位工作了三十多年，算是"老檔案"了。1991年媽媽任法規(guī)處處長，又開始不斷的學習法律及相關知識。在她努力下，福建省檔案局被評為全國系統的普法先進單位。她擔任福建師范大學檔案專業(yè)畢業(yè)論文的指導老師，也看到媽媽絞盡腦汁、竭盡全力地在輔導學生的畢業(yè)論文。媽媽的一生是不斷努力，不斷學習的一生。達不到她的期望，不能讓她以我為傲是我的遺憾…</h3><h3> 因為孫女沒人照顧，本來可以60歲退休的媽媽，在57歲的時候就申請?zhí)崆巴诵?，回歸家庭。媽媽總是在我們子女最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成為我們的堅強后盾。她總是把最好的給孩子，自己卻過簡單生活，不講究吃穿。她說剛剛退休那段時間，常常在早上穿戴好要出門上班，一晃神才驚覺不需要再去。"干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終于可以歇歇了。"</h3> <h3> 退休后媽媽也沒有閑著，她先到老年大學把大部分專業(yè)學了一遍：交際舞、太極拳、柔力球、烹飪、編織、日語，電腦…她還擔任了單位老體協的主席，參加千人太極拳表演，組織單位老干部的健身活動。媽媽的興趣愛好十分廣泛，媽媽還酷愛家鄉(xiāng)浦城的剪紙藝術，經常看她剪剪畫畫，她的剪紙作品還曾經上過《福建老年報》。</h3> <h3>這些都是媽媽的剪紙習作。</h3> <h3>2010年媽媽和爸爸金婚紀念留影。</h3> <h3>從青春到暮年，從牽手到金婚，從南平到福州，父母攜手半個世紀，走過風風雨雨。</h3> <h3>媽媽到了許多年輕時候想去的地方旅游。</h3> <h3> 兒女都長大了，家里的經濟條件也改善，節(jié)儉辛苦一輩子的媽媽本該好好地享受生活，而病魔卻接踵而至。</h3> <h3> 平靜的生活被打破，2010年國慶媽媽被查出乳腺癌晚期，經歷了一場大手術和一次化療。之后的媽媽，生活質量急劇下降，病痛時時折磨著她。但媽媽選擇默默承受，從不怨天尤人，從不流淚哀嘆，始終是堅韌樂觀大度，看淡生死。我們去看她，她也總是說：快回去吧，不要耽誤工作，多照顧孩子…有多少個夜晚，媽媽被病痛折磨得睡不著，一個人默默起床，對著茫茫夜空沉思，看著天一點點亮起來…這五年不知道媽媽怎么艱難地熬過來的。</h3> <h3> 媽媽這輩人真的是很不容易。他們出生成長的歲月正遭逢歷史更迭、變化劇烈，小時候家庭貧困，經濟拮據；早早出來工作，歷次經歷政治運動，擔驚受怕，苦苦掙扎；家庭事業(yè)兩頭兼顧，辛苦勞累；好不容易兒女長大成家立業(yè)，自己又病了。這是被病魔纏身日漸消瘦憔悴的媽媽。</h3> <h3> 2015年10月2日媽媽平靜安詳地走了，我和姐姐都陪在她的身邊。媽媽給我的遺言有三：一要照顧好老爸；二不要打罵女兒煊煊；三要好好愛自己…我想一定會做到。</h3><h3> 媽媽最喜歡花了，種了很多不名貴的最普通的花木，她總是細心呵護，期盼開花。而現在媽媽去往的那個地方，一定鮮花盛開，安詳自在，沒有苦痛，沒有煩憂…</h3> <h3><br /></h3><h3> 這是在媽媽彌留之際，我握著她的手拍下的照片?？傆幸惶?，我們會和母親在一個路口松開這牽了這一輩子的手，那么，在你此刻擁有的時候請好好珍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