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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花開

篤定前行

<p class="ql-block"> 紫藤花開</p><p class="ql-block"> 文/勁草</p><p class="ql-block"> 暮春的風(fēng)掠過竹籬時，我總會想起老宅后院那十幾株紫藤。它盤桓在青瓦白墻間，像一幅被時光暈染的水墨畫，在記憶里徐徐展開。</p><p class="ql-block"> 紫蔓如瀑</p><p class="ql-block"> 最初見到它時，我還是留著垂髫的小男孩。某個清晨，推開雕花木窗，忽見一片紫云垂落——指甲蓋大小的花苞綴滿枝頭，像無數(shù)只攥緊的小拳頭，仿佛下一秒就會綻開滿樹繁華。母親說，這十幾株紫藤已有二十歲數(shù)，是祖父親手栽下的?！斑b聞碧潭上，春晚紫藤開”，唐代李德裕筆下的景致，此刻正真切地鋪展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待花期鼎盛時，紫藤便成了瀑布。千萬朵花攢聚成串，淡紫、銀紫、藕荷紫，從枝頭傾瀉而下，如流霞飛瀑，似紫玉垂簾。站在花下仰首，陽光透過花瓣，在地面織就碎金般的圖案。忽然想起宗璞在《紫藤蘿瀑布》中寫的：“只見一片輝煌的淡紫色，像一條瀑布，從空中垂下，不見其發(fā)端，也不見其終極?！边@般蓬勃的生命力，怕是連時光也難掩其鋒芒。</p><p class="ql-block"> 花影流年</p><p class="ql-block"> 紫藤花下，藏著最柔軟的光陰。</p><p class="ql-block"> 祖母總愛坐在花蔭里擇菜。她戴著老花鏡，指尖靈巧地掐去豆角的蒂頭，碎碎念著“花開堪折直須折”。我知道，她念的是杜秋娘的《金縷衣》，那是她上學(xué)念書時最愛的詩句。陽光穿過花串，在她銀白的發(fā)絲上落滿紫星，仿佛給歲月鍍上了一層溫柔的濾鏡。</p><p class="ql-block"> 父親則喜歡在花下讀書。他的藤椅吱呀作響，書頁翻動的聲音和著蜜蜂的嗡鳴，在春風(fēng)里釀成一首靜謐的詩。有次我偷瞄他的書，見上面寫著：“紫藤掛云木，花蔓宜陽春?！崩畎椎脑娋滠S然紙上，與眼前的花影重疊，竟生出幾分穿越千年的默契。</p><p class="ql-block"> 最難忘的是那個落雨的春日。豆大的雨點砸在花瓣上，紫色的花串在風(fēng)雨中輕輕搖曳，像一群起舞的仙子。我躲在廊下，看喜歡詩詞的母親冒雨給紫藤系上竹架。她的衣襟被雨水浸透，卻笑著說：“ ‘藤花無次第，萬朵一時開’，這么美的花，可不能被風(fēng)雨打壞了?！彼玫氖前拙右椎脑?，此刻聽來，竟比平時多了幾分心疼與憐惜。</p><p class="ql-block"> 詩韻流芳</p><p class="ql-block"> 紫藤花似乎天生就與詩詞相伴。翻開古籍，總能尋到它的芳蹤。</p><p class="ql-block"> “綠樹村邊停醉帽，紫藤架底倚胡床?！彼未娙岁懹喂P下的閑適生活，讓我向往不已。試想在紫藤架下支一張鋼絲床，飲一壺老酒，看花瓣飄落杯中，該是何等愜意！“藤花飄落酒杯中”，這該是怎樣的風(fēng)雅場景？</p><p class="ql-block"> 現(xiàn)代作家中，汪曾祺對紫藤花也情有獨(dú)鐘。他在《葡萄月令》里寫：“紫藤花折下插在瓶里，可開花好多天?！焙唵蔚囊痪湓?，卻道盡了對生活的熱愛。我曾試過將紫藤花插在粗陶瓶里，看它們在案頭慢慢舒展，那抹紫色，竟讓陋室添了幾分雅趣。</p><p class="ql-block"> 花魂永繼</p><p class="ql-block"> 后來，因鄉(xiāng)村老房改造，老宅要拆遷了。得知消息的那個傍晚，我獨(dú)自坐在紫藤花下，看夕陽為花串鍍上一層金邊?；ò牦h落，像一場無聲的告別。</p><p class="ql-block"> “紫藤緣木而上，條蔓纖結(jié)，與樹連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龍出沒于波濤間?！鼻宕缶凇稄V東新語》中如此描繪紫藤的姿態(tài)。此刻的它，雖即將告別故土，卻依然昂然挺立，如一位堅守的老者，見證著歲月的變遷。</p><p class="ql-block"> 記得當(dāng)年搬家那天，父親小心翼翼地剪下一段紫藤枝條，種在新居的陽臺上。后釆，這株新藤攀滿了圍欄。每年花開時，我總會想起老宅的那十幾株紫藤，想起那些在花影里流淌的時光。</p><p class="ql-block"> 紫藤花開，開的是千年詩韻，是人間煙火，更是永不褪色的鄉(xiāng)愁。當(dāng)春風(fēng)再次拂過花串，那些關(guān)于紫藤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漫上心頭，在歲月里靜靜流淌，生生不息。</p> <p class="ql-block">　　(接上文) 陌上重逢</p><p class="ql-block"> 2023年暮春在江南古鎮(zhèn)參加為期六月的詩詞培訓(xùn)，竟于青石板巷的盡頭邂逅另幾株紫藤。它們攀在斑駁的粉墻上，花枝越過馬頭墻，垂落的花穗拂過雕花木窗，像一串紫色的風(fēng)鈴在風(fēng)里輕晃。旁邊茶寮的木牌上寫著“紫藤入茶”，忽然想起《山家清供》里“紫藤花可焯而食之”的記載，原來古人早將這抹春色藏進(jìn)了舌尖。</p><p class="ql-block"> “紫藤花下怯黃昏，曾遣青鸞傳密信。”明代詩人沈周的詞句在耳畔響起。茶座上穿藍(lán)布衫的阿婆正用粗瓷碗泡紫藤花茶，淺紫色的茶湯里浮著幾瓣落花，她笑著說：“游人朋友嘗嘗，這是春天的味道?！辈铚肟谖⑻?，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恍惚間竟與記憶里老宅的花香重疊，那些以為被時光沖淡的過往，此刻都在這一盞茶里清晰起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素箋寄遠(yuǎ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我從微信朋友的空間，看到一位微友傳來他到加拿大旅游拍的視頻和照片(征求拍攝者意見，本人不讓對外傳播，故未做進(jìn)美篇，敬請讀者諒解！)他說在溫哥華的公園里看到了紫藤花廊。“這里的紫藤開得極盛，花串垂到肩頭，像紫色的雨?！闭掌?，異國的陽光穿過花穗，在他發(fā)間落滿碎紫，背景里金發(fā)碧眼的孩子們在花下追逐，銀鈴般的笑聲驚起幾只白鴿。</p><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林徽因在《你是人間的四月天》里寫：“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若將這紫藤花比作四月天里的詩行，怕是再合適不過。無論東方西方，這抹紫色總能喚起人們對美的共鳴。微友說，看到紫藤就想起我講過的老宅故事，原來有些情感，真的能跨越山海，在花影里重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雪落藤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去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臨時，我站在陽臺看那株紫藤。它的枝條光禿禿的，纏繞在鐵藝欄桿上，像一幅極簡的水墨畫。想起李清照的“揉破黃金萬點輕，剪成碧玉葉層層”，此刻雖無花無葉，卻自有一番筋骨。</p><p class="ql-block"> 94歲的老母親往藤根處培了些腐葉土，說：“冬天養(yǎng)好了根，春天才能開花?！焙鋈幻靼?，原來所有的綻放都需要沉淀。就像蘇東坡在《定風(fēng)波》里寫的：“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弊咸僭诤锏撵o默，何嘗不是一種修行？那些深埋地下的根系，正默默汲取著力量，等待著春日的重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花開有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清明回鄉(xiāng)祭祖，繞道去了老宅舊址。曾經(jīng)的青瓦白墻已化作一片草地，唯有那十幾株紫藤的老根還倔強(qiáng)地留在原地，周圍新生的野草正肆意生長。指尖撫過粗糙的樹皮，忽然想起鄭板橋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時光帶走了屋舍，卻帶不走這十幾株數(shù)十年紫藤的魂。</p><p class="ql-block"> 暮春的風(fēng)又起了，我聽見遠(yuǎn)處傳來花開的聲音。那些散落天涯的紫藤枝條，此刻想必都在春風(fēng)里舒展著新芽吧?！澳昴隁q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但有些東西，終究是不變的——比如這紫藤花對春天的執(zhí)念，比如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永恒向往。</p><p class="ql-block"> 離開時，我在老根旁埋下一粒紫藤花種。也許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這里會重新長出一株紫藤，攀著記憶的墻，開出滿樹的紫云。而我，會在某個清晨推開窗，看見紫色的花穗在風(fēng)里輕輕搖曳，像極了那年老宅的春天。</p><p class="ql-block"> 紫藤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在詩詞里，在時光里，在每個人的心里。它是鄉(xiāng)愁的具象，是詩意的載體，更是生命輪回的見證。當(dāng)我們在某個春日與它重逢，不妨停下腳步，聽聽花開的聲音，那是歲月寫給人間的情書，字字皆溫柔，句句盡從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