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人類戰(zhàn)爭追憶與反思（連載）</b></p> <p class="ql-block"> 由俄烏戰(zhàn)爭慘烈所觸動，三年來一直在摸索、嘗試、尋找一個恰當?shù)钠鹾宵c，揭示戰(zhàn)爭的無道與血腥，以喚醒一些人麻木的良知和應(yīng)有的人性。其實很難做到。但做做總是有益無害……阿彌陀佛！</p> <p class="ql-block"> 尼姆魯?shù)聦m殿的殘垣浸泡在血色暮靄中，青銅量尺的刻度被風沙磨得模糊，卻仍能丈量出鐵甲裂痕的深淺?？脊沤橙速橘朐诘?，毛刷輕掃過鎧甲內(nèi)壁，忽而頓住——凹槽間凝結(jié)的暗紅碎屑，非銅綠非銹斑，竟是三千年未涸的凝血。煉金術(shù)士以火試之，青煙騰起時，空中浮出扭曲人面，喉間鐵鏈錚錚作響。 </p><p class="ql-block"> 這柄出土的環(huán)首鐵劍，刃口鋸齒如狼牙。老匠人用駱駝毛毯裹住劍身，夜半時毯下傳出嗚咽，似有冤魂困于寒鐵。晨光破曉時，劍脊浮出楔形銘文：“壯士第三肋煅灰七錢，童女指尖血淬刃三遭?！痹瓉磉@兇兵飲過的人血，早已沁入晶格，化作金屬的魂魄。 </p><p class="ql-block"> 新月沃土之下，如此的鐵器何止萬千。農(nóng)人犁地時，常翻出帶齒的箭簇，孩童撿來串作項圈，卻不知那些銹色里沉睡著怎樣的詛咒。那年春旱，王二掘井至三丈深，鐵鍬撞上硬物——竟是半副嵌著人牙的馬鎧。鎧甲內(nèi)層黏著褐斑，村巫以無根水化開，腥氣沖得烏鴉盤旋三日不散。 </p><p class="ql-block"> 亞述人的熔爐從未熄滅。他們的鐵匠鋪遺址中，陶范殘留著人形空腔，火塘灰燼里混著碎骨。有塊燒融的泥板記載駭聞：陣前斬首九百，取喉骨三枚，混赤鐵礦入爐，可煉出破城槌芯。而今摩蘇爾的集市上，小販兜售“亞述秘刃”，刀刃暗紋恰似脊柱輪廓，買者卻不知這紋路需以活人澆鑄。 </p><p class="ql-block"> 土地是最忠實的史官。幼發(fā)拉底河泛濫時，淤泥裹挾著鐵蒺藜沖上田壟，麥苗從鋒刃間隙鉆出，穗實沉甸甸壓彎秸稈。老農(nóng)蹲在地頭抽煙袋，火星墜在鐵片上“滋”地一響，恍惚見得三千年前：亞述騎兵踏碎麥浪，鐵蹄過處，穗粒迸濺如血珠；而今他的孫兒在同一個黃昏割麥，鐮刀撞上箭鏃，火星同樣“滋”地一閃，映出歷史詭譎的笑紋。</p><p class="ql-block"> 河岸陶窯的匠人燒制瓦罐時，窯變常現(xiàn)詭異圖景：有的浮現(xiàn)鐵水澆鑄人俑的殘影，有的凝結(jié)鹽粒結(jié)晶的淚痕。最驚心者莫過于去年秋燒的一尊甕，開窯時赫然見內(nèi)壁映著尼尼微城破之景——波斯人的彎刀、亞述婦孺的斷肢、圖書館傾塌時飛揚的泥板書頁，皆在火光中栩栩如生。村老將此甕沉入河底，當夜幼發(fā)拉底河嗚咽如泣，晨起時甕已碎成齏粉，唯余半片殘?zhí)丈峡讨诽氐拿艽a：六十道刻痕環(huán)成莫比烏斯之環(huán)。 </p><p class="ql-block"> 這土地里埋著的何止是兵戈？掘井人打上來的水泛著鐵腥，牧羊人的皮囊里裝著鹽漬的楔形文字，連天際盤旋的鷹隼，俯沖時翼尖都似帶起青銅劍的寒芒。當考古隊的探照燈掃過宮殿地基，照亮鐵水澆筑的圖書館殘跡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些被封存的泥板書卷，正在月光下滲出朱砂色的血露，宛如文明結(jié)痂的傷口再度崩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亞述巴尼拔誕于血月當空之夜，產(chǎn)房青銅盆中浮著半片羊肝——那是祭司剖開孕羊取得的讖物。肝葉裂紋如鐵刃劈就，蜿蜒成兩河流域的地形圖，臍帶纏繞處正是尼尼微城的位置。乳母為他濯洗時，鐵匠鋪的淬火水漫過門檻，在他掌心燙出十字焦痕。這印記后來成為簽押屠城令的璽紋，朱砂滲入皮肉，洗濯三載不褪。 </p><p class="ql-block"> 七歲那年，他隨父王巡視軍營。鐵匠正將戰(zhàn)俘按入陶范，熔化的銅漿灌入人形腔體，哀嚎聲隨青煙升騰。少年伸手觸碰冷卻的銅像，指尖沾上人油凝成的蠟淚。當夜他在泥板上刻寫《創(chuàng)世史詩》，字痕深如犁溝，卻不知那些筆畫正悄然爬上自己的脊骨——十年后他簽署第一道滅族令時，朱砂筆竟在絹帛上犁出血渠。</p><p class="ql-block"> 他冠上那顆黑曜石，取自被屠城池的祭壇。石中嵌著粒青銅星屑，每逢月晦便泛幽光。最癲狂的冬夜，他命奴隸抬著鐵砧上殿，親手鍛打從敵酋顱骨中熔出的金粒。錘擊聲震落梁上積塵，群臣俯首間，金箔漸成鳶尾花形——那是王權(quán)的圖騰，也是詛咒的胎記。</p><p class="ql-block"> 鹽漠深處，塔姆特跪在滾燙的砂礫上，父親用淬毒匕首刺入他肩胛。血珠墜地成鹽，在駝糞灰中凝成六十進制密碼。流亡第三年，敵騎焚毀最后一個村落，他在焦土里篩出未化的鹽晶，以尿水調(diào)和，在死嬰的裹尸布上繪出星圖。亞述巡邏隊掠走布帛當作尋常戰(zhàn)利品，卻不知那些鹽粒遇火顯形，拼出軍械庫的方位。</p><p class="ql-block"> 他的骨笛取材自族老的腿骨，管身鉆有七孔，暗合北斗殺陣。月圓夜吹奏時，聲波震裂巖壁鹽殼，碎晶落地成卦。有次圍獵途中，他用笛聲誘使亞述戰(zhàn)馬發(fā)狂，鐵甲騎兵自相踐踏，血滲入沙地結(jié)成黑痂。三日后，他刨開血痂取出鹽塊，其中竟凝結(jié)著敵軍密令的紋路。</p><p class="ql-block"> 最驚心動魄的較量在尼尼微城下。他混入運鹽車隊，將密碼刻在駝鈴內(nèi)側(cè)。鈴舌擺動時，鐵器相擊的節(jié)奏傳出百里外的軍情。亞述人截獲鈴鐺卻不解其妙，將其懸掛城門示眾。當夜狂風大作，銅鈴震響如驚雷，密碼聲波摧垮半面城墻——那些崩落的磚石上，赫然顯出血鹽凝成的楔形讖語。</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亞述巴尼拔與塔姆特</span>這對宿敵從未謀面，卻共享著青銅紀元的隱秘臍帶：亞述巴尼拔熔煉人骨時，塔姆特正用骨灰炮制解藥；君王在圖書館泥板刻下屠殺算法，流亡者便在鹽漠用尿堿推演破局之道。當鐵水封住最后一塊文明碑刻時，六十里外的洞穴中，塔姆特用燧石點燃鹽晶，火光在巖壁上投出整部《吉爾伽美什》史詩——字跡竟與尼尼微藏本分毫不差。</p><p class="ql-block"> 老巫覡說這是孿生宿命：暴君以人血為墨書寫歷史，遺孤用鹽淚為刀鐫刻真相。他們的對抗早已超越生死，如同鐵劍與鹽晶在時光長河中永世纏斗。當考古隊掘出亞述巴尼拔的鐵棺時，棺內(nèi)除了炭化的骸骨，還有半片駱駝皮，上面鹽漬繪成的星圖，正是塔姆特臨終前仰望的蒼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本書以匠人琢玉的耐性，復(fù)原青銅紀的暴力工法：</p><p class="ql-block"> 骨血淬鋒。軍械監(jiān)地窖的陶罐上，蝌蚪文記載著驚世駭俗的秘術(shù)：須取月圓夜斬首的壯士，剜其第三根肋骨，置于鷹隼巢中風干百日。待骨色泛青時，混入赤鐵礦石，熔爐需燃檉柳木——此木生于亂葬崗，吸足尸氣方得烈性。烏爾塔庫煅劍那日，沙漠忽降血雨，鐵水在范模中凝成蛇形，劍鳴似萬千冤魂齊喑。</p><p class="ql-block"> 這兇兵出世后，陣前連斬九十九人，刃口豁痕竟自動愈合。然至百人之數(shù)，劍脊突生肉瘤，瘤中睜開血目。烏爾塔庫暴斃當夜，佩劍在鞘中自鳴，銹斑如瘟疫蔓延，蝕穿十層牛皮劍囊。翌日侍從查看，劍身浮出張扭曲人面，唇齒翕動誦念詛咒，音調(diào)恰似當年熔爐中的哀嚎。</p><p class="ql-block"> 籌算屠城。尼尼微地宮藏有七塊黑曜石泥板，紋路如蛛網(wǎng)密布。大祭司于冬至夜擺出月晷儀，日影投在板面時，駭然顯露天機：圓周率第三位小數(shù)對應(yīng)焚屋數(shù)，第七位定屠戮時辰；城墻曲率的平方根，恰是尸骸堆積的傾角。有塊殘板記載哈蘭城之劫——“辰時三刻入東門，沿主街弧線行進百七十丈，斬首數(shù)須達黃金分割之率”。 </p><p class="ql-block"> 最陰毒莫過于“鹽詔算經(jīng)”：將流民編作六十進制數(shù)列，老弱為余數(shù)盡數(shù)剔除，青壯按體力值排列組合。亞述軍校尉的銅戒暗藏算籌，屈指間便能核驗人牲數(shù)目。曾有位書記官在泥板邊緣偷偷刻下質(zhì)疑：“若屠戮過半而城不降，當如何？”三日后，他的頭蓋骨成了新的演算工具。 </p><p class="ql-block"> 鹽詔絕戶。狼騎過境后，鹽車緊隨而至。士兵以銅矛蘸鹽漿，刺入田畝三寸深，鹽毒隨地下水脈擴散，三年內(nèi)蒺藜遍野。有老婦捧起龜裂的土塊，舔舐間嘗出孫兒淚水的咸澀——那孩子被充作人牲前，曾在此地撒尿和泥。</p><p class="ql-block"> 塔姆特跪在焦土上，教婦人收集經(jīng)血與童尿，混入駱駝反芻的草渣，發(fā)酵成黑漿沃土。月余后，鹽堿地竟鉆出黍苗，葉脈紋路暗合逃生地圖。流民傳唱著詭異的童謠：“亞述鹽，波斯尿，澆出麥穗比星高?！备杪曤S風傳入敵營，亞述人掘地三尺尋異端，卻不知密碼藏在黍粒的胚芽之中。</p><p class="ql-block"> 最絕的反擊在春分日。塔姆特率眾將鹽車引入峽谷，以骨笛聲誘使駝隊失控。鹽袋墜地破裂，狂風卷起鹽霧，附著在敵軍的鐵甲上。三日后，鐵甲銹蝕成粉，士兵渾身潰爛——他們至死不知，鹽晶早已被替換成硝石與硫磺的混合物。當?shù)谝痪呤w轟然炸裂時，夜空綻放的焰火，正是流亡者用血鹽寫就的戰(zhàn)書。（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