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5年深冬，廣闊的魯北大地上不見一粒雪花，凜冽的北風(fēng)呼嘯著穿過無遮無擋的麥田裸地，無情的送來沁骨之寒。</p><p class="ql-block"> 往年的此季，村里除了參加水利工程建設(shè)的民工，社員們迎來了傳統(tǒng)的農(nóng)閑季。大家或一個個裹著破舊棉衣，擠在旮旯里曬太陽混日頭；或三五一伙，蜷縮在伙伴們家里吹牛聊天打發(fā)時光。</p><p class="ql-block"> 在董初村插隊落戶的知青們，無聊的困悶在知青院里。耐不住寂寞者，或請假回家探親看病，或跑到其他知青點走親訪友，或竄進城里東游西逛。有個村還發(fā)生了知青與社會人員斗毆事件。公社知青辦擔(dān)心知青閑散中無事生非，專門開會布置各知青組利用農(nóng)閑季積極開展“反擊右傾翻案風(fēng)”和政治學(xué)習(xí)和文藝演出，宣傳天津小靳莊“大學(xué)大批促大干”經(jīng)驗等活動。董初知青組帶隊干部李振官組織大家集思廣益，商討如何落實上級要求，大家七言八語、莫衷一是，但形成了如何冬閑不閑的共識。 </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建于上世紀(jì)70年代的張東鐵路博興火車站</h5><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知青老祁（或是別人，記不清了）去城里辦事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他有個“不打不相識”的朋友在博興鐵路工務(wù)所工作，常帶領(lǐng)民工維護線路，自稱能介紹我們到鐵路上干點零活，但要找他們當(dāng)官的點頭才行，還囑咐我們別忘了帶上條香煙意思意思。</p><p class="ql-block"> 董初村位于博興縣城北，村東村西分別緊靠通車不久的張東（張店至東營）鐵路和博?。ú┡d至小營）鐵路。那時，張東鐵路上運送原油的油罐車日夜不停，博小鐵路每天也有一列客貨混編的往返車次。我們天天聽著火車的汽笛轟鳴，時常看到吭哧吭哧噴著黑煙白汽的列車往返，也不時碰到在鋼軌上開著 “電驢子”巡查線路的鐵路工人，但從沒想過從鐵路上找活掙錢的事。 </p> <p class="ql-block"> 博小鐵路是早在1960年已通車的地方鐵路，當(dāng)初由于設(shè)計標(biāo)準(zhǔn)低、設(shè)施不配套、運量貨種不穩(wěn)定等原因，運營一直不正常。1973年，與張東鐵路一起轉(zhuǎn)隸濟南鐵路局。兩條鐵路運行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路基垮塌、渣石滑落、私設(shè)道口、權(quán)屬不清等事故隱患。鐵路沿途村的頑童們，也時常惡作劇，把碴石擺放在鐵軌上，等著看碴石被車輪碾碎時發(fā)出的聲響……鐵路部門為和諧與地方的關(guān)系，常從沿線村隊雇傭勞力干些挖溝填土、修修補補的小工程。</p><p class="ql-block"> 聞得此訊，大隊領(lǐng)導(dǎo)和帶隊干部很重視，親自出面找熟人、托關(guān)系，再加上工務(wù)所那個朋友的積極串通，我們終于爭取到了自濰高公路與張東、博小鐵路的交叉口開始，向北直到董初、東高村地界的這兩條鐵路路基、邊坡維護小工程。要從鐵路邊溝里取土填充垮塌的路基，把四處散落在邊坡溝底里的石碴斂回路基上，整修線路排水設(shè)施，挖斷社隊私自填筑的道口。安排給我們維護的這兩條鐵路段長各約兩千米，按每米1.6元包工。測算下來可獲收入六千多元，社員能掙公分、生產(chǎn)隊能掙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村支部不僅攬下了這個工程，還想干出名聲、為今后爭取干些鐵路維護的活打基礎(chǔ)。村里特意挑選了部分平時肯出力、身體好的青壯年勞力參加。確定出工者完成定額每天記10分工，完不成定額者扣分、換人。</p><p class="ql-block">在當(dāng)時，對于靠天吃飯的農(nóng)民來說，青壯年勞力干一天農(nóng)活最多也就是掙10分工，僅折合4、5毛錢。相比之下，這個鐵路維護的工程絕對是個美差、肥差。一是工程難度不大，挖土刨溝斂石碴人人會干；二是工期和工程量有彈性；三是農(nóng)閑之際閑著沒事，掙一點是一點。最誘人的是，大隊決定額外提供一頓免費午餐——白面卷子加白菜燉豆腐。那時候，有的社員家還過著半溫半飽的苦日子，只有過年時才舍得吃幾頓白面饅頭。此時有這頓免費午餐，不記工分也愿意干！于是乎，閑著的青壯年擠破頭的要參加干工程。</p><p class="ql-block"> 這次出工本來沒安排女知青參加，支部領(lǐng)導(dǎo)覺得爭取到這個活有知青的特殊功勞，再加上公社知青辦有“男知青全年勞動不少于280天、女知青不少于2 20天”的考核要求，允許知青組男女生自愿參加。</p><p class="ql-block"> 我記得自1975年臘月前開始干，每天早飯后出工、天黑收工，除了吃午飯時休息一會，沒人肯停下來。一來這些活看起來容易干起來難，稍微松勁就完不成定額。二來這冬天里順溝吹來的白毛風(fēng)凜厲刺骨，個個臉上凍得紅一塊紫一塊的，稍停一會就凍得手麻腳木、渾身如冰棍，干起活來反而覺著暖和。有個道口需要大量填土，但鐵路溝底凍層太厚，鐵锨鎬頭排不上用場，要用鋼釬打眼摳土。掌釬者被砸的手虎口和手背都血糊糊的。</p> <p class="ql-block"> 前方打硬仗、炊事工作忙。我們知青組本來就有集體食堂，鍋灶齊備，大隊安排在知青組做飯。老孫是村里派給我們知青組的炊事員，他知道社員們對這頓免費午餐的期待，按一個卷子四兩面、人均三個卷子備飯，也就是說按一頓吃1.2斤，遠遠超過了正常飯量。可不幾天，他怕只吃白面卷子“不墊饑”，特意蒸上些玉米面窩頭做補充。</p><p class="ql-block"> 本來說是除了饅頭，還有白菜豬肉燉粉條，但那時候供銷社肉食站憑票賣肉，有錢也不能保證買到肉。好在我們的《知青供應(yīng)手冊》很有含金量，憑此在供銷社肉食站幾次買到了一點豬肉和煉過豬油的渣肉。隔三差五做一頓豬肉粉條燉白菜犒勞大家，把那些本來飯量就很大的青壯年撐得直打嗝！有人半真半假的說，“某某為了吃這頓卷子，早上空著肚子來上工，干活沒力氣。中午一頓吃上三四個卷子，后晌在家還嗝氣！”</p><p class="ql-block"> 開始時，大家輕視了干這些活的難度，出工積極性也比較高，但沒幾天就有人完不成定額被扣分，體力差的就想打退堂鼓。或許是這免費午餐的誘惑太大，隊長到了收工時常常打諢說，“干不了的、不想干的早說一聲??！想吃白菜燉肉的還在家等著替換呢！”</p><p class="ql-block"> 干了十幾天，已過了臘八節(jié)，工程任務(wù)基本完成了，經(jīng)鐵路領(lǐng)工驗收后我們歡歡喜喜的收工了。</p><p class="ql-block"> 干這項工程消耗了大隊的糧食儲備、給村里掙回了幾千元。我記得收工后村支書特意買了幾斤散裝白酒慰勞大家。</p><p class="ql-block"> 光陰荏苒。將近50年過去了，我很想去看看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灑下汗水的那段鐵路，很想再數(shù)著枕木在鐵軌上走走，比比誰走得快、走得遠。</p><p class="ql-block"> 如今，簡陋的張東鐵路已實現(xiàn)電化升級，博小支線也北向延伸跨過了黃河。橫穿濱州東西境的德大鐵路早已開通，在建的濟濱、津濰高鐵線正在如期進展。經(jīng)過博興時，再也看不到噴著黑煙白汽的燃煤火車了。鄉(xiāng)親們再也不會為那一頓免費午餐忍饑受寒了。</p><p class="ql-block">（照片取自網(wǎng)絡(luò)）</p><h5>備注：今年8月31日，是我們第二批知青插隊落戶博興縣城郊公社董初大隊50周年紀(jì)念日。當(dāng)年的靚男帥女都已進入老年人行列，或無力聚會再話當(dāng)年。更有王勇等數(shù)位戰(zhàn)友已化仙西游、陰陽兩隔，再無重溫舊情的可能。謹以此文表達對火紅的知青生活之留戀、對逝去戰(zhàn)友之懷念。</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寫于2013年1月12日、2025年2月25日改寫于石頭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