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微小說</p><p class="ql-block"> 故 事</p><p class="ql-block"> 作者/張瑞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豪藝”是個理（美）發(fā)店，坐落在小城古街東段，店面不大。</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認識店老板是去年秋日的一天，漫街尋理發(fā)無意間找到小店。</p><p class="ql-block"> 店里好像無人，理發(fā)椅空閑著，圍布搭在椅背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喊了聲老板后傳來回音，很低沉，下午的西陽晃照看不見，瞇著眼才瞅見坐在角落里的老板。</p><p class="ql-block"> 老板是個中年男士，正抱著一個物件在看，很專注，走近看是把舊吉他。</p><p class="ql-block"> 當時沒在意，交流幾句老板（師傅）即開活，五分鐘完畢，因頭發(fā)稀禿，老板挺講究沒按標價收費，只要十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手藝不錯，收費又低，衛(wèi)生潔凈，一個月后再次光臨。</p><p class="ql-block"> 如同影像重放，與上次竟然同狀，老板依然抱著吉他坐在角落里，不同的是這次是在輕輕撥彈。</p><p class="ql-block"> 曲譜很慢，低沉渾厚，弦板錚嗡，琴音珍珠落盤，樂韻清脆，一聽就是專業(yè)熟手。</p><p class="ql-block"> 我對音樂小有涉獵，是羅大佑《愛的幾言》</p><p class="ql-block"> 奇怪加驚詫！猶如天橋鬧市傳出交響樂聲，與環(huán)境不對稱，與職業(yè)不搭邊，與身份不契合，與氣場不協(xié)調。</p><p class="ql-block"> 忍不住的職業(yè)習慣，問了問老板啥情況？老板有些戒備，不愿多說。觀察他很內向，抑郁氣息濃，不茍言笑，滿懷心事，深邃目光里蘊含著淡淡的憂傷。</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去理發(fā)有了準備，在溝通中盡顯誠實真摯，打消了老板顧慮，交流融通，才知老板是個有故事的人。故事驚玄，波瀾起伏。</p><p class="ql-block"> 老板豪哥，蒙古族，五十多歲，身材修長顯清瘦，牛仔馬甲工裝褲，發(fā)型凌亂但氣質不俗。</p><p class="ql-block"> 豪哥少年酷愛音樂和樂器，尤擅蒙古四胡，青年時已是文藝人，又攻西洋吉他。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離開牧區(qū)到小城，和幾個志趣相投、愛好音樂、技藝在身、新潮前衛(wèi)的哥們兒組建了本地區(qū)第一只民間樂隊，隊長則是小城50歲以上大多熟知的、八十年代當?shù)孛恕胱?，學名何**。</p><p class="ql-block"> 彪子從小頑劣，參加工作在南冷庫。這哥們兒天生江湖人，吃喝玩樂，消費至上，區(qū)區(qū)幾個工資根本不夠花。八十年代中期隨改革大潮早早停薪留職跑江湖，但不務正業(yè)，盡干些與法律法規(guī)相悖的事，甩三張，猜筆頭，擺迷局，賭押寶，離經(jīng)叛道，涉嫌騙詐。偏偏這家伙天資聰慧，智力超群，啥事一點就透，入門經(jīng)商后，待人接物，八面玲瓏，情商悟性沒地說，幾年中在道上賺了盆滿缽滿，名利俱收。</p><p class="ql-block">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九十年代初彪子因酒后施暴被告發(fā)犯搶劫罪，判了徒刑，進了大獄。</p><p class="ql-block"> 彪子天資上也算塊“金子”，發(fā)光必然，又遇伯樂。結識的獄友是個奇才專家，懂音樂會樂器教授他打爵士鼓（架子鼓）。彪子有文藝細胞，心無旁鶩，全身心投入。天資加勤奮，竟然玩的技精藝湛，風生水起，不輸專業(yè)。在全區(qū)首屆監(jiān)獄系統(tǒng)匯演中，一臺五聯(lián)爵士鼓打得金玉鏗鏘，淬火四濺，驚神泣鬼，日月震顫，評委大加贊譽，繼而被推薦到各地演出，屢摘大獎，得獲減刑。</p><p class="ql-block"> 彪子出獄后結識豪哥等人，一拍即合，在小城組建了“Z城樂隊”，商入正軌，憑才藝吃飯。當年小城文化文藝有限，現(xiàn)代音樂人不多，唱演流行音樂特別是玩西洋樂器，即招年輕人哄托追捧，樂隊商演不斷，聲名遐邇，在地區(qū)舉辦的數(shù)次音樂歌曲大賽中，盡拔頭籌。彪子演奏的爵士鼓及街舞、太空舞，更是大放異彩，風靡全城，其時尚發(fā)型、飛行大墨鏡一時成為小城青少仿效潮流，亦成眾多少女癡婦的夢中王子。</p><p class="ql-block"> 豪哥當時也正值年輕，司職吉他手兼助唱，明眸皓齒，玉樹臨風，長發(fā)飄飄，六弦撩人，顏值風度酷型不輸彪子，有“Z城杰克遜”之稱，粉絲擁躉如云，紅顏戀隨多多。</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測風云，樂隊如日中天時遭厄變。彪子因酗酒患肝病致癌，確診后掙扎年余一命嗚呼，可憐一代鼓王、藝界翹楚尚未成家即被西兇收去，樂聲戛止，舞曲驟停，偃旗息鼓，悲哉痛兮！</p><p class="ql-block"> 沒了老大和主打，“Z城樂隊”只有做鳥獸散。</p><p class="ql-block"> 文藝青年豪哥心雖不甘，但大勢已去，獨木難支，只能別棄心愛事業(yè)，擇選他崗，掙錢生存。干基建，跑買賣，擺攤賣菜，茍茍而活，用奔波和疲憊度過了人生盛歲。中年后身況不支，無法從事體力勞動，無奈學理發(fā)剃頭開街店，淪落市井，慘度余生。</p><p class="ql-block"> 時運不濟，老天無眼，風采少年變頂剃師傅，音樂才子金埋沙礫，神器吉他也只能掛壁接塵。樂器無言，卻有靈兮，尺間相伴，凄楚無語的望著主人那雙撥弄心弦的精靈妙手每日在蕓蕓眾生斑駁陸離奇形怪狀的腦袋上無助的頹展累張，推子梳子剪刀剃刀占據(jù)了十指，可憐可悲！</p><p class="ql-block"> 只有在無人靜靜之際，豪哥坐在角落，摘下愛琴，輕輕凝視撫摸彈奏，思緒又回到當年美好時光和浪漫時刻，沉默和輕噓抒托著對舊人舊事舊情舊景無言感嘆和濃濃的戀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系真實故事，兩個人命運令人唏噓感慨，也讓人悟出許多諦道和玄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大隱于市，小隱于野。不可輕薄失意之士，因為你不知他的譽史；不可盲抬得意之徒，可能他是個靚皮水貨。社會就是個大江湖，有人華山論劍，有人江海匿隱，有人光明爭頂，有人草間求活；有人華彩披沾盡，有人深藏功與名，有人登高振呼遠，有人事了拂衣去……</p><p class="ql-block"> 但幾人是丘處機？幾人是岳不群？幾人是任我行？幾人是掃地僧？一直是謎！且無謎底。</p><p class="ql-block"> 生命歷程波譎云詭，曲折驚懸跌宕震撼貫穿其中?；虼蟮廊幺?，或荊棘遍布，或山窮水盡，或峰回路轉。否極卻泰來，樂過易生悲，舛順莫測，變幻無常，但一切都走不出古老圈套，一切都掙脫不了命運的桎梏。</p><p class="ql-block"> 人生不易，既有高光輝煌時刻，也有落魄不堪季節(jié)。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高低上下，成王敗寇，織成人生故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甲辰正月于碧海馨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