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針頭拔出后,寶寶就忘了疼,兩只手輪著往嘴里塞江米條,嚼得咯嘣嘣作響,吃得蠻香甜。他根本不會想到,也不可能會想到再有幾個小時,他的命運將又是如何一番天地。我擦了擦虛汗,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套舊軍裝找了出來,把頭天晚上從報紙上剪下的鉛字拼貼成的棄兒信從抽屜里找了出來。我為了把事情弄得不露手腳,當然得仔細斟酌撿點自己的一切行為。十幾分鐘后,寶寶悄悄地睡著了,也許,他要直睡到晚上的某個時刻才能醒來。這段時間,足夠我按想好的計劃行動。</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準備就緒后,我開始化妝:穿上那套舊軍裝,戴上舊軍帽,換上舊膠鞋,又把一個大口罩捂在嘴上,眼上戴了一副鍍水銀的太陽鏡,把那封鉛字拼貼成的棄兒信塞進寶寶的衣兜,閃電般地離開醫(yī)院,搭上長途班車。</p><p class="ql-block"> 我過分地緊張與心虛,只盼著上車,卻忘了看看是跑哪趟線的車。我在后門上車,從太陽鏡里瞥見了前門賣票的周波,心幾乎能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幸虧了那天車上人多,售票工作忙亂,又好在后門的售票員給我喊了個座。我低著頭,一直到丟下孩子 ,趁上下車乘客混亂中逃跑似地下了車,沒敢再看周波一眼。直到長途汽車拉著昏睡的寶寶奔馳而去后,我才在躲身的一棵大樹后面長長地出了口氣。</p><p class="ql-block"> 孩子終于處理掉了。下一步,該是處理淑琴——我的結(jié)發(fā)之妻了。</p><p class="ql-block"> 說實在的,老紀,周波這個姑娘很有一套,常常是不動聲色就把你撩得心急火燎,可她猶如一朵帶刺的玫瑰,誰也想摸,就是沒膽量下手。我和她相處了那長時間,彼此之間可以說親密無間,可她就是不讓我挨她的身,接觸一下她都可能大驚小怪。畫中的大餅,中看不中吃。</p><p class="ql-block"> 但是為了最終俘獲這個高傲的白雪公主,我顧不得這些啦,我要用和她的純真關系,造出一幕曖昧的丑聞,說給淑琴聽,講給淑琴知道,并且要得到她的幫助,讓她自動的棄我而去。</p><p class="ql-block"> 我一面周密的策劃,一面靜等機會的到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的早晨,肖淑琴像瘋子一樣,披散著頭發(fā),眼睛里充滿了血絲,跌跌撞撞地跑來找我了。這一切全在我的預料之中。我靜靜地、耐著性子聽她張皇失張惶失措的報告完了丟失寶寶的經(jīng)過,在她靜等著接受我的責罵時,我卻一反常態(tài)、異常開通地安慰了她。這使她受寵若驚 ,聲淚俱下,泣不成聲。</p><p class="ql-block"> 穩(wěn)定住了她的情緒,我毫不猶豫地開始了第二方案。我向她猛然地跪下,向她訴說我如何如何的對她不起,向她訴說我如何如何的和周波發(fā)生關系,如何如何使周波懷孕,周波如何如何的借此威逼,要么上法院,要么和我結(jié)婚。我請求她說只有她才能救我一命,只有她才能拉我一把。我原以為她人心眼好,心地善良 ,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受法律的制裁,一定會答應我的請求,和我離婚。為了進一步穩(wěn)她的心,我又假惺惺地保證,和周波過三年,就和她復婚,只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p class="ql-block"> 我滿以為她會同情我,因為,她太善良了。</p><p class="ql-block"> 在我和她屢次交鋒中,我又一次的想錯了。</p> <p class="ql-block"> 她也靜靜地聽我說完,沒有了悲,沒有了淚,一切都在她的心里化成了恨。她憤憤地罵我“卑鄙、下流、無恥”,然后有生以來第一次搧了我三個嘴巴,頭也不回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本來,截此我完全應該清醒,完全應該悔過,不再執(zhí)迷不悟。但是我沒有,一根大腸頂?shù)绞海ㄋ溃?,我不能認輸。事情剛剛開始,好戲還在后頭。走了更好,省得我再費口舌,反正我的話在她頭腦里已經(jīng)起了作用,已經(jīng)給她心田里播下了仇惡的種子,使她恨我了,使她與我勢不兩立了,這就為我們的感情破裂制造了條件,這就為我們最后的決裂打上了基礎。從此,我可以毫無顧慮地向周波發(fā)起全面總攻了。她憤憤地走了,我卻掩上門,得意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過了兩天,我約摸著周波休班,一大早,我就去了周波家。事情最終壞在周波的身上,使我不得不再次鋌而走險。當我發(fā)現(xiàn)寶寶被周波抱回家,當我得知周波決心要撫養(yǎng)這孩子后,我那編織的美好夢囈一下子讓她撕碎了。我驚慌失措,差點造成周波的懷疑,露了馬腳。周波不是肖淑琴,這是個敢作敢為、細心潑辣的女人,稍有不慎,都會被她看出破綻。我盡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恐懼,強作歡笑,盡力附和著周波對那“黑心的父親”發(fā)表感慨激昂的議論,自己搧著自己的嘴巴,終于又贏得了周波的歡心。</p><p class="ql-block"> 但是,我不能讓寶寶在周波家繼續(xù)待下去。他在周波家多待一天,就隨時會給我增加一份威脅。寶寶雖然看不見,但他的耳朵特靈,他能極準確地分辨出我的聲音。那天早晨那是寶寶睡著,要是醒著的話,后果必定不堪設想。我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以最迅速的行動,從周波家里消除寶寶的痕跡。</p><p class="ql-block"> 也是一個早餐,我早早地潛伏在周波家院子里,看見周波媽媽拎著籃子上了街,我便匆匆地閃身進了屋,抱起沉睡中的寶寶,裹在我身上穿得大衣里,右手抓起寶寶的衣褲,匆匆跑回了單位,幸好未被周波的媽媽撞見。</p><p class="ql-block"> 在路上,寶寶醒了,他覺得不舒服,使勁地掙扎著,想鉆出大衣,我喝了他一聲:“別動!”</p><p class="ql-block"> 寶寶驚喜地喊了起來:“爸爸,是爸爸。你好多好多天干啥去啦啊?”</p><p class="ql-block"> 我沒心思回答寶寶的問話,只是聲色俱厲地呵斥他:“別說話!”</p><p class="ql-block"> 寶寶根本不理我這一套,他又尖聲尖氣地問我:“爸爸,咱們這是到哪里去呀?”</p><p class="ql-block"> 我含糊其辭地回答他:“去找媽媽。”</p><p class="ql-block"> 寶寶又喊了起了:“爸爸,我的腳冷哩?!?lt;/p><p class="ql-block"> 我沒理他,天知道那天寶寶的腳凍壞了沒有。</p><p class="ql-block"> 回到宿舍,我急匆匆地給寶寶穿好衣服,扔給他一片烤饃。寶寶一邊啃著烤饃,一邊不停地說話。</p><p class="ql-block"> “爸爸,姨姨怎么沒來呀?”</p><p class="ql-block"> “姨姨上班去啦。”</p><p class="ql-block"> “爸爸,那姥姥怎么不送我呀?”</p><p class="ql-block"> “姥姥睡覺,姥姥不知道?!?lt;/p><p class="ql-block"> “爸爸你壞,我想姥姥?!?lt;/p><p class="ql-block"> 我心煩死了,“啪”!重重地搧了寶寶一個耳光:“閉住嘴,再說話我敲死你!”</p><p class="ql-block"> 寶寶沒敢哭,緊緊地捂住挨打的臉頰,呆呆地傻坐在那里,干饃片從他手中滑出,骨碌碌滾在地板上,又翻著跟頭鉆進了床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