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和媽媽急得簡直像發(fā)了瘋,飯不吃覺不睡,整天跑派出所問消息。為此,我還專門向單位請了假。于書記說:“不算請假,這也是公事,關(guān)乎我們這個社會道德的公事。小周,讓你多費神了。”于書記還親自執(zhí)筆撰寫了一則尋人啟事,一式三份,分別專程送往地區(qū)和省廣播電臺播送,所需費用,全是于書記自掏腰包。</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那幾天也很關(guān)心這事,一天三次跑來找我,一邊罵罵咧咧黑了心肝的人,一邊急不可待地問我:“找見了沒有?有什么線索嗎?”他還聲言要向單位請幾天假幫我一塊兒去找。我謝絕了他。我當時只覺得為這事再拖累他,很沒有必要。</p><p class="ql-block"> 又是兩天過去了。這天黃昏,我和母親正在家唉聲嘆氣,派出所一名女干警興沖沖地帶著一張電話記錄紙闖進了我家,連連喊著:“找到了,找到了,寶寶找到了!”</p><p class="ql-block"> “他在哪兒?”我和母親幾乎同聲地問。</p><p class="ql-block"> “在離縣城最遠的麻頭鄉(xiāng),一個砍柴的老農(nóng)在一條山溝里發(fā)現(xiàn)的。鄉(xiāng)政府根據(jù)孩子的相貌特征,推測就是咱們尋人啟事里要找的寶寶,便打電話通知了縣公安局?!?lt;/p><p class="ql-block"> 我拉起外衣,就向門外沖去。我要連夜把寶寶接回來,把這個苦命的孩子接回來。</p><p class="ql-block"> 女干警攔住了我:“別去了,周波。麻頭鄉(xiāng)離這里六十多里,黑天半夜的不方便,不如明天去的好。縣公安局已經(jīng)通知了麻頭鄉(xiāng)治安員,要盡力保證孩子的生活與安全,你就放心吧。”</p><p class="ql-block"> 我只好等第二天再去。可我閑不住,連夜找于書記做了匯報。于書記聽了拍桌而起:“看看,怎么樣?有些人就是不長眼,他忘了咱們這是社會主義國家!”我還專門找了洪天亮,告訴了他這個喜訊,并約他第二天一塊兒和我去接寶寶。洪天亮推托說第二天要做一臺大手術(shù),離不開,我也沒在意。</p><p class="ql-block"> 當我們一行人在麻頭鄉(xiāng)抱住小寶寶時,紀秘書,你可知我當時的心情么?鄉(xiāng)治安員專門把那位背著寶寶到鄉(xiāng)政府的老農(nóng)找來,向我們敘述了發(fā)現(xiàn)寶寶的經(jīng)過。</p><p class="ql-block"> 老農(nóng)慢悠悠地、一字一板地講得有頭有尾:</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去三仙溝砍柴,猛激楞聽到有小孩的哭聲,這可把我嚇壞了。</p><p class="ql-block"> “你們不知道,三仙溝離最近的村子也有五、六里地,況且風傳這幾年那溝里三仙姑顯靈,常常半夜哭泣。小孩子是從不到哪兒玩耍的。</p><p class="ql-block"> “我以為我老昏了頭、聽虛了耳,便不再理會,繼續(xù)砍柴??赡呛⒆拥目蘼暲显谖叶吇斡啤尩?,別是什么三仙姑來了。別人怕,我老頭子不怕。為了探個究竟,我緊握砍菜刀,順聲悄悄摸了過去,我的媽,差點沒把我嚇死,我的眼前,不是三仙姑,是一個臉、鼻子都凍青了的瞎男孩。我急忙跑過去,解開棉襖扣子,把瞎孩子抱起來暖在懷里。孩子摟住我的脖子,苦得越發(fā)傷心起來,還叫我:爸爸,你怎么才來呀?我餓呀……</p><p class="ql-block"> “這孩子不是本地人,。本地周圍幾個村子人家的小毛孩,我大都認識。聽著孩子的問話,我當時就想:這不定是哪個狠心的爸爸嫌他瞎,把他給扔啦。我急忙給孩子說:別哭,好孩子。我不是爸爸,是爺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孩子還是哭:爺爺,爸爸怎么還不來?爺爺,我冷,我餓。</p><p class="ql-block"> “我說:好孩子,別哭。誰把你帶到這來的?</p><p class="ql-block"> “孩子說:爸爸,爸爸說,他接我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說:爸爸呢?哪兒去啦?</p><p class="ql-block"> “孩子說:爸爸說,去買點心給寶寶。</p><p class="ql-block"> “聽了孩子的話,我覺得這孩子的事還不一般吶,這里面肯定有學問,咱快死的老頭子管不了。于是,我柴也不砍了,背起孩子回了家。給孩子少吃了點東西,就趕著背到了鄉(xiāng)政府。就這些個,我老頭子沒啥,誰要讓咱碰上咧。”</p><p class="ql-block"> 那位老農(nóng)講得很輕松,我聽著卻差點落了淚。按照尋人啟事里的允諾,我把五十塊錢恭恭敬敬地送到老農(nóng)手里?!袄先思?,這是我們的一點謝意,實在不成敬意,請您笑納。”</p><p class="ql-block"> 誰知那老農(nóng)把錢朝我懷里一塞,反而瞪起了眼:“閨女,你也太小看人啦,我就缺你那幾個錢花嗎?我老頭子就是可憐那個瞎孩子,沒別的意思。就這吧?!闭f完,老農(nóng)蹬蹬地邁著大步,背著手,頭也不回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由得對老農(nóng)肅然起敬。好一位使人敬佩、讓人尊敬的倔老人家,和那個喪天良的爸爸相比,老農(nóng)真不知要高大多少哩。</p><p class="ql-block"> 接回孩子后,幾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里轉(zhuǎn)悠:第一次的是爸爸,第二次扔孩子的又是爸爸。這個爸爸究竟是誰?為什么要接連的對孩子痛下毒手?是誰又能那么熟悉我家,從被窩里抱走了孩子呢?</p><p class="ql-block"> 媽媽洗衣服,遞給我一張小二寸的黑白照片,說是在孩子內(nèi)衣里找見的,說可能會對找孩子的家有用。照片是半身像,三個人,一對夫婦抱著一個嬰兒。照片見了水,濕漉漉的,雖然被揉搓的折了幾處,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照片上的那個男人,竟然是他——洪天亮!</p><p class="ql-block">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是眼睛,我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是錯覺呀。洪天亮,那個獵取了我的心的洪天亮,你為什么要坐在孩子的一邊微笑哩?</p><p class="ql-block">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踉蹌著跑回屋,一把摟住寶寶問:“寶寶,告訴姨姨,你身上的照片是哪兒來的?”</p><p class="ql-block"> “媽媽給我玩的?!?lt;/p><p class="ql-block"> “不是寶寶撿的?”</p><p class="ql-block"> “不是。媽媽說,那上面男的是爸爸,女的是媽媽,中間的小孩是寶寶?!?lt;/p><p class="ql-block"> “你爸爸是干啥的?”</p><p class="ql-block"> “看病的,在縣醫(yī)院呢。”</p><p class="ql-block"> “你媽媽呢?”</p><p class="ql-block"> “種莊稼的。”</p><p class="ql-block"> 一切全明白了,一切全清楚了,無需用更多的話語再表白了。我只有一個念頭,找他算賬,讓這個黑了心的人受到懲罰。</p><p class="ql-block"> 我立即找到了洪天亮,劈頭蓋臉給他一句話:“姓洪的,你的兒子找到啦?!?lt;/p><p class="ql-block"> 他裝模作樣:“兒子?我的兒子?波,你別開玩笑了,我哪兒來的兒子?”</p><p class="ql-block"> 我一甩手,把那張照片扔給了他:“你自己看看吧?!?lt;/p><p class="ql-block"> 他抖著手,把照片愣愣地看了好大一陣子,臉色由黃變青,由青變紫,由紫轉(zhuǎn)成慘白,豆大的汗珠掛滿了臉頰。突然,他“嗵”地跪在我的面前,“啪、啪”搧著自己的嘴巴,“波,都怨我、都怨我哪。波,我實在是為了咱們的愛情,才狠心拋妻棄子的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波,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貴手,別把這事捅出去,那樣我會死的、會死的呀!波,饒了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