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精品久久性爱|玖玖资源站365|亚洲精品福利无码|超碰97成人人人|超碰在线社区呦呦|亚洲人成社区|亚州欧美国产综合|激情网站丁香花亚洲免费分钟国产|97成人在线视频免费观|亚洲丝袜婷婷

海外文摘|媽媽的黑夜來得很慢

劉義彬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本文原載2023年第2期《湘潭文學(xué)》及2024年第5期《海外文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媽媽的黑夜來得很慢</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劉義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周六。匆匆吃過早飯,到小區(qū)外給老媽買了兩盒降壓藥和一些零食,便開車往六十多公里外的鄉(xiāng)里老家趕。</p><p class="ql-block">心情急切不亞于年輕時的赴約,以一百多邁的車速疾馳在高速公路上,一個多小時順利到家。停下車,也顧不上隨身帶的電腦包、衣物等,先提上剛買的藥品零食,徑直往媽媽房間里面走,正遇上老媽顫巍巍撐著木椅低頭往外挪。我問媽媽:“您這是要出去嗎?”</p><p class="ql-block">媽媽抬頭看見我,一把拽著我的手,昏花的眼睛里閃出一絲欣喜的光:“回來了?!”“嗯,回來了!怎不坐著烤火呢,外面有點(diǎn)冷?!贝蟾缭谝慌孕φf:“老媽是出來接你呢!都出去兩次了,看你回沒回?!?lt;/p><p class="ql-block">老媽時時惦記著我,盼我回家,得知今天是周六,更加坐不住了。每個周末都這樣。天氣好一點(diǎn)的話,她會搬個凳子坐在走廊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時不時朝水潭對面的馬路望一眼。天冷或下雨的時候,就坐在大門后面,隔一會朝外面探探頭。</p><p class="ql-block">八十五歲的老媽,總這樣急切地盼望著五十多歲的二兒子回來。從我十一歲離家讀寄宿制初中算起,歷經(jīng)外出求學(xué)、參加工作、異地調(diào)動工作的四十年,媽媽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盼啊盼,沒有盡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好久沒釣魚了,今天釣兩條鱖魚上來,中午給您煮湯喝!”我笑著跟靠在客廳火爐邊的媽媽說,走到前坪,從車上取下路亞裝備。</p><p class="ql-block">驚蟄已過,桃花剛剛綻開,油菜花開得滿壟都是,陽光暖和地傾灑在復(fù)蘇的大地上,空氣中到處散發(fā)著開心的氣息。我沿著水潭邊最高最隱秘的那面坎,用路亞桿將擬餌甩出去,又慢慢將線收回來,一遍又一遍。手上偶爾感覺到魚的輕微攻擊動作。</p><p class="ql-block">畢竟還是早春,水溫有些低,魚情并不活躍,尤其是這種食肉類的魚,還沒到它們猖狂肆虐的時候。游釣了半個小時,只有一兩個小動作,卻沒能抓住。無意間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媽媽顫巍巍撐著椅子,從屋子里挪出來,站在屋門前的水泥坪里,朝我這邊張望。陽光有些刺眼,媽媽將手遮在眉檐上。很明顯,媽媽是在找我。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一趟,媽媽一刻也不想讓我走出她的視線。我邊甩桿邊慢慢轉(zhuǎn)移到隔媽媽近一些的地方,突然釣上了一條小鱖魚,巴掌大。</p><p class="ql-block">媽媽已坐在水泥坪里的陽光下。我用路亞竿提著小鱖魚偷偷走到她身后,惡作劇地將魚突然閃到她跟前。視力不好的媽媽看著面前活蹦亂跳的小鱖魚,本能躲閃的同時,忍不住咧開嘴笑了。這時,房屋四周的鳥鳴聲正稠,風(fēng)也開始有了些暖意,被樹木包圍的屋場到處都顯得輕松熱鬧起來。</p><p class="ql-block">我將魚放到桶子里,繼續(xù)回水潭邊揮桿。一刻鐘后仍沒有收獲,媽媽也不見身影了,我放下釣竿,回火爐邊陪媽媽聊天。</p><p class="ql-block">以前每次我在家門口水潭邊釣魚,隔不多久媽媽就會走過來打一望,遞給我一杯熱茶。看到要下雨了,馬上會幫我撐來一把雨傘?,F(xiàn)在不行了,媽媽走不動,也不能久站了。屋門前的風(fēng)多少還有些涼,她老人家也不能久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屋子里溫暖而安靜。手提電腦平放在烤火架上,我端坐在電腦前修改自己的文稿,只聽得到“啪啪啪”敲鍵盤的聲音。</p><p class="ql-block">媽媽靠在我左手邊的皮沙發(fā)上,斜對著我。我發(fā)現(xiàn)她囁嚅了一陣,好像有話要說又有些難為情的樣子,于是停下手上的工作,微笑地看著她。媽媽問我:“義彬啊,我今年好多歲了?”我笑說:“您今年快滿85了!”停頓一下,媽媽又說:“活這么久有什么意思?走也走不得,記性又不好,連自己吃的都弄不了?!蔽艺f:“您就是嬌氣咯!像您這把年紀(jì)的人,有幾個還能像您這樣在家里走幾個來回?人家每天都躺在醫(yī)院的床上打著吊針等人服侍呢,您還不知足!”媽媽有些靦腆地笑了:“是啊,我的親戚熟人里面比我大的還真沒剩幾個了?!?lt;/p><p class="ql-block">午休之后,媽媽靠在沙發(fā)上又問我:“義彬,現(xiàn)在是上午還是下午?”我抓著媽媽的手搖了搖,裝作不經(jīng)意地笑著說:“現(xiàn)在是下午,您剛才睡的是午覺。我有時候午睡起來也和您一樣分不清?!逼鋵?shí)這時候,我心里隱隱地緊了一下。</p><p class="ql-block">“你看我這么糊涂,如何得了,還不如死了好!”媽媽嘆了口氣。我將凳子移過去對著媽媽:“媽您不要這么想,人上年紀(jì)了記性自然不好,這很正常的。別老說死,死是不要自己考慮的,順其自然就好,上帝會替您考慮好!您現(xiàn)在有三個兒子,身邊每天都有親人,吃穿不用愁,日子幾好過!每天只要開開心心的,吃點(diǎn)想吃的,看看電視,往好處想,別講那些傷心的話?!比缓笪矣指鷭寢屨f了很久,說著說著媽媽顯然開心了一些。</p><p class="ql-block">記憶力越來越差,媽媽已經(jīng)有老年癡呆的前兆了,她自己對此已有感覺,可能心里為此有些恐慌。</p><p class="ql-block">黑夜來得很慢,作為她最親近的兒子,我能感受到媽媽身上那種憂傷而絕望的氣息。這氣息使我時常感到窒息和難受,如同我自己正站在生死之門的邊沿,往黑洞洞的里邊窺探。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烏云蓋頂?shù)暮诎祴寢屢簧?jīng)歷過不少,只有這一次,她無奈地將全部希望寄托于兒孫們的陪伴。</p><p class="ql-block">近一年多來,因為日漸老邁,身體每況愈下,或許出于對死亡的恐懼,媽媽的心情變得不好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自信倔強(qiáng)了。我放棄了幾乎所有應(yīng)酬與活動,每個周末回來,專心致志地陪老媽。魚也不釣了,其他的勞動和園林活也做得少了。</p><p class="ql-block">因為腿腳不便,天氣稍微冷一點(diǎn),媽媽就只能坐在火爐邊烤火,看電視。我于是拿一本書,坐在媽媽旁邊安靜地看書,或者在桌上打開手提電腦,做點(diǎn)文字整理或編輯類的工作,有時和媽媽聊聊天。</p><p class="ql-block">每當(dāng)我開始看書或打開電腦的時候,媽媽就會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jī)關(guān)了,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半躺著,瞇起眼睛打盹,時不時看看我。有時候媽媽會咳嗽兩聲,咳出一口痰,然后從面前的桌上抽出一張衛(wèi)生紙,將嘴擦干凈,又顫顫巍巍扶著桌椅走到垃圾桶邊,將紙丟進(jìn)去。兩人就這樣默契而安靜地在一起待著,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將慢慢流逝的這些時光又打包儲藏到我的記憶中。</p><p class="ql-block">媽媽偶爾會開口說說話,告訴我她老是夢見已經(jīng)去世的那些親戚和熟人,老是想起以前年輕時的事情?!澳X子里像放電影一樣?!眿寢寯鄶嗬m(xù)續(xù)說起她六十年代曾經(jīng)在公社做接生員的往事,在附近烏川水庫建設(shè)工地上負(fù)責(zé)伙食分配時的忙碌……當(dāng)媽媽說起她人生的高光時刻,我會饒有興趣地聽著,然后細(xì)細(xì)打聽其中的細(xì)節(jié)。每每這時,媽媽好像忘了憂傷,眼睛里閃爍出亮亮的光,說話會從容而連貫起來。</p><p class="ql-block">媽媽的前半生幾乎都浸泡在苦水里。才兩歲時,我外公就被當(dāng)時偽政府的保安給打傷致死。外婆改嫁后,媽媽只能跟著她的幾個叔叔伯伯一起生活,放牛,干農(nóng)活,經(jīng)常幾個月見不到自己的親娘。七八歲的年紀(jì),經(jīng)常偷偷跑十來里山路去找她的媽媽,然后被繼父趕回來。媽媽十五歲的時候,她母親得肺癆去世,十七歲的時候嫁給我父親——十公里外一個貧困而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家里。父親曾因慢性肝炎一病多年,媽媽說她買回來的中草藥堆起來總有幾十籮筐。</p><p class="ql-block">媽媽生性要強(qiáng),在家里既是主心骨又是主勞力,不管是在生產(chǎn)隊出工還是后來分田到戶,媽媽從不落后。終于熬到將三個兒子撫養(yǎng)成人,讀完書又先后成家,這個時候的媽媽已經(jīng)老了。十多年前,七十八歲的父親因肺癌離世,媽媽呼天搶地的慟哭沒能將父親喚回,那號啕的情景卻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記憶中。唯一的一次,我曾問媽媽:“爸爸過世后,您想他嗎?”媽媽神色黯然:“好像他白天黑夜一直都還在身邊一樣?!?lt;/p><p class="ql-block">為了減輕媽媽的痛苦和孤單,我們?nèi)值芤黄鹕潭?,一定要盡全力照顧好我們的老媽,多多陪伴她,讓她盡可能快樂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p><p class="ql-block">沒想到這最后的一段路,依然是一條漫長的泥沼之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一兩次,我會問媽媽:“出去走走吧?”媽媽如果點(diǎn)頭,我就攙著她胳膊,慢慢往外面挪。</p><p class="ql-block">下了臺階,從門前水泥坪沿小路走到東邊農(nóng)具大棚,相距不到一百米,媽媽要休息一兩次。走到后,我會搬兩張矮木椅子,和媽媽一起坐看門前正在開花的果樹,曬太陽,聊天。我說:“樹又長大了,今年的金橘、沃柑、楊梅、棗子看來都會比往年結(jié)得多?!薄笆堑?。”“今年黃桃開花這么多,肯定要掛果了?!薄班牛褪遣恢牢疫€吃得到不啊?!薄胺判模辽龠€有十年黃桃吃!”</p><p class="ql-block">停頓了好久,媽媽又轉(zhuǎn)過頭對我說:“伢崽,我怎么每天都好像丟了魂一樣???仔細(xì)想?yún)s又想不起究竟丟了什么?!蔽覜]有接媽媽的話,望著前面綠意漸濃的大柿子樹,樹枝上有幾只斑鳩在跳來跳去。我明白媽媽丟失了什么,卻不知道怎么跟媽媽說。</p><p class="ql-block">這個大棚搭起來前,是爸爸媽媽和我們?nèi)值茏×巳嗄甑睦衔?。那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爸爸媽媽省吃儉用積攢了很多年,在親戚朋友幫工幫物幫錢的情況下才建起來的老式磚瓦房,共有九間房子。雖是土磚屋,但在當(dāng)時能建起這么寬大的房子,讓爸爸媽媽在鄉(xiāng)鄰中揚(yáng)眉吐氣了好多年。到十多年前爸爸去世的時候,老房子已多處開裂,房頂漏水,我真擔(dān)心哪天房子垮塌了會壓死我的親人。其時哥哥已分家多年,我和弟弟合計好,幾年后在百米外新建了一棟兩層樓的紅磚房,讓媽媽住到了安全、干凈、舒適的新房里。老房子因無人居住,日曬雨淋,破敗得更快,沒幾年時間就陸陸續(xù)續(xù)地垮了幾面墻。農(nóng)村里農(nóng)具雜物比較多,新房子放不下,最后我們只能將垮塌了的老房子推平,在原地基上搭起一個簡陋的大棚,堆放農(nóng)具雜物。大棚搭建起來后,媽媽每天要過來好幾次,我們于是放了幾把椅子,讓媽媽過來時好歇歇腳。媽媽經(jīng)常一個人在這里坐著發(fā)呆,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p><p class="ql-block">對于沉浮在滄桑人海中近一個世紀(jì)的老媽來說,自己含辛茹苦集畢生之力建起來的老房子,和他們當(dāng)年的驕傲一起垮塌了;相濡以沫近六十年的老伴被死神從她生命中活生生地牽走了;親戚朋友或死去或不再往來,因各種各樣的原因一個個從身邊消失,再也不見……她生命中的那些榮光、痛苦、仇恨和快樂也都隨著歲月的老去而慢慢塵封,再也抓不住再也撿拾不起來。丟失的東西太多太多,媽媽因痛苦和憂傷而麻木,又因為嚴(yán)重的腦萎縮,已想不起來自己究竟丟失了什么,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只知道站在荒涼凄冷的路邊嚶嚶地哭。</p><p class="ql-block">媽媽好幾次跟我說:“人到老了真的是一無所有了?!倍嗌羁痰牡览?!我沒法接媽媽的話,只有沉默。</p><p class="ql-block">坐著坐著,媽媽說有些冷,我于是攙扶著她慢慢走回新房子,繼續(xù)烤火,沉默。</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起前年開車帶媽媽去走親戚的事情。</p><p class="ql-block">前年下半年,花了幾個周末,先后陪媽媽到兩個姨媽和幾個舅舅家分別去走了一圈。那時候媽媽還不需要撐拐棍,雖然走得有些蹣跚,但還能和自己的老兄弟姐妹一起逛菜園子,一起聊天,吃飯,打幾圈麻將,心情也蠻愉快。</p><p class="ql-block">于是我跟老媽說:“我們到大舅家里去走一走如何?好久沒去看他了?!薄拔疫@個樣子怎么去?看著讓人可憐,讓人嫌棄,還是不去算了?!眿寢屩睋u腦袋。</p><p class="ql-block">我有些愕然,媽媽不是經(jīng)常念叨自己的親戚姊妹嗎?原來只要我說有空,她就讓我陪她去幾個老親戚家走動,每次總是蠻開心的?,F(xiàn)在是怎么了?何況有我在旁邊,什么都不用媽媽操心,她老人家在擔(dān)心什么呢?</p><p class="ql-block">哦,我明白了,是疾病和衰老這兩個魔鬼,它們悄悄偷走了媽媽的樂觀和自信。</p><p class="ql-block">我的老母親,憑著年輕、倔強(qiáng)、勤勞和肯吃苦,幾十年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從來沒有服輸?shù)臅r候。她主導(dǎo)并撐起了我們這個雞鳴狗吠熱鬧生動的家,想當(dāng)年是何等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與英勇果敢,現(xiàn)在卻日漸怯弱和無助,對什么都沒了興趣,生命中的那些歡樂和沸騰一天一天棄她而去……</p><p class="ql-block">我們鄉(xiāng)里有一句老話,叫“七十不留歇,八十不留餐”。我如果帶著八十五歲的老媽去親戚家里,或許是有些不太妥當(dāng),但我其實(shí)只是想陪媽媽去和她的老兄弟姐妹們見見面開開笑臉啊。</p><p class="ql-block">生命中的有些酸痛與無奈,到這個年齡我才開始有所體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日早晨七點(diǎn)起床,窗外的薄霧將小村莊罩在一片朦朧之中。還沒顧上洗漱就下樓到母親的房間,看媽媽起床了沒有。</p><p class="ql-block">媽媽已經(jīng)坐在床沿,正在吃力地穿棉衣,看到我來,嘆了口氣:“你來了?我還在穿衣服,總要老半天?!?lt;/p><p class="ql-block">雖然已近春分時節(jié),但早晚氣溫還比較低,媽媽衣服穿得厚。對于身體日漸干枯的媽媽來說,穿衣服也是個體力活,難度越來越大。我?guī)蛬寢屄┥弦m子,套上棉衣外套,扶著媽媽下了地,上過廁所,到客廳沙發(fā)上坐下來休息。然后,將母親房子里的坐便盆提到門前的菜地邊倒掉,清洗了之后再放回原處。</p><p class="ql-block">經(jīng)過門前水潭邊的時候,一閃念竟又回到了兒時。兒時的日子并不富足,為什么我的記憶中會那么溫馨快樂!印象中最開心的是綴滿星星的夏夜,高低閃爍的螢火蟲四處逗引著我們的好奇,蛙鳴如潮是耳邊亙古不散的音樂。躺在水潭邊的竹鋪上,聽媽媽絮叨那些久遠(yuǎn)而神秘的故事,輕拂的涼風(fēng)和漫天的繁星豐盈著我們每一個單調(diào)的夜晚。夜深了,媽媽抱著我走過水潭,“伢崽,跟媽媽回屋克哦!”唱著我的乳名走進(jìn)關(guān)門的吱呀聲中。冬天的夜晚,媽媽將我和弟弟摁在木盆里洗過澡后,幫我們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然后塞進(jìn)被子里,任我們繼續(xù)在床上叫喚打鬧,被子里面有媽媽早已放進(jìn)去的裝滿熱水的玻璃瓶。早晨賴床不肯起來,是媽媽將我們一個個從被窩里拽出來,愛憐地幫我們穿上衣服,各拍上一屁股再拎到地上,開始一輪又一輪嬉鬧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天道輪回,現(xiàn)在終于輪到我們幫媽媽穿衣服洗澡倒馬桶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還有養(yǎng)老金,每個月有四百多塊錢養(yǎng)老金,在銀行一直沒去取,別忘記了?!眿寢屨f。</p><p class="ql-block">我說:“您放心,養(yǎng)老金儲蓄卡在弟弟那里,去年我們還取過幾次,我和您一起去的,不記得了?”</p><p class="ql-block">媽媽多次問到她的養(yǎng)老金卡,她不記得儲蓄卡放在弟弟手上了,總是擔(dān)心養(yǎng)老金不記得取出來。媽媽的潛臺詞其實(shí)是家里開支大,她怕多花我們的錢,她還有點(diǎn)養(yǎng)老金可以給我們幫一把。</p><p class="ql-block">家里生活開銷確實(shí)也不小,加上弟弟的收入并不高,我知道媽媽的養(yǎng)老金是不會沉淀在銀行的。事實(shí)上媽媽手上也不缺錢,她老人家有任何需求,我隨時都會給她買來,并在她枕下一直備了一些零用錢。但媽媽的記性不好了,身邊的現(xiàn)金經(jīng)常不記得放在哪里,卻總惦記著那筆養(yǎng)老金,和我說過多次了。有時候大哥來了,她也會問他,大哥只好跟媽媽耐心解釋,讓她放心。</p><p class="ql-block">年逾八旬的老母親,咬著牙省吃儉用將自己的三個兒子拉扯大,先后讀完高中,還供我和弟弟讀完中專大學(xué),到老了本該坦然接受兒子們的孝順,她老人家卻總是覺得虧欠了我們。前些年能走動的時候,媽媽不聽我們勸阻,不停地養(yǎng)雞養(yǎng)鴨,幫我們煮飯炒菜洗衣服收拾菜園子照看孫子,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這兩年老得動不起了,媽媽便覺得拖累了我們,經(jīng)常念叨我們對她的好,有一次竟然對我說:“你們幾兄弟對我這么好,我下輩子只有給你們做牛做馬報答你們!”</p><p class="ql-block">一個人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能回想這些,那種突如其來的酸澀能將人淹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年春節(jié)前,媽媽中風(fēng)過一次,導(dǎo)致兩條腿不利索,不能走動了。我們送她到醫(yī)院住院半個月,治療效果不錯,回來之后媽媽的兩條腿可以走動,比原來靈活多了,大家都挺開心的。從我們的新房子到老房子那邊,一百來米的距離,媽媽不用拐杖也可以走過去,再休息一會兒,又自己走回來了。</p><p class="ql-block">不幸的是去年四五月的時候,媽媽被身患精神分裂癥的鄰家孩子用拐杖將兩條腿給打傷了。送到附近的鎮(zhèn)醫(yī)院治療,因為醫(yī)生不負(fù)責(zé)任,換藥不及時,導(dǎo)致媽媽的傷口感染,傷勢惡化,后來竟發(fā)展到該醫(yī)院治不了的程度。之后轉(zhuǎn)院到長沙市某醫(yī)院,又花了足足一個月時間,才將媽媽的腿傷治好。出院之后,到底還是傷了元?dú)?,媽媽的腿再也趕不上以前,行動越來越不方便了。</p><p class="ql-block">如果沒人扶著又不撐拐杖的話,媽媽走上幾米就得歇下來。在家里扶著椅子,扶著桌子,扶著墻壁或者門框,可以勉強(qiáng)踉蹌著走動。我跟媽媽說,您老每天還是要堅持鍛煉,盡量多走走,不然腿部肌肉會萎縮的。媽媽很聽話,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里走來走去,鍛煉身體。但她一個人輕易還是不敢出門,怕摔跤。</p><p class="ql-block">去年底某一天,弟弟給我發(fā)來一張照片,照片里媽媽正微笑著坐在隔壁鄰居家的堂屋前。我正納悶?zāi)兀缓缶褪盏降艿艿恼Z音留言,說媽媽一個人走到隔壁人家去了。我聽了之后一陣驚喜,一陣感動,這一趟單邊就有近三百米,老媽真是堅強(qiáng)!</p><p class="ql-block">但隨著媽媽的身體日漸虛弱,這樣的驚喜只怕是再也回不來了。那個像風(fēng)一般來去的母親只停留在我記憶的深處。</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是周日下午四點(diǎn)多鐘,我工作所在的城市今晚還有一個應(yīng)酬得參加,且明天要上班,我得告別媽媽回去了??磱寢屢粋€人靠在火爐邊的沙發(fā)上,眼睛呆呆地盯著天花板,我有些不忍心開口。</p><p class="ql-block">為了縮短告別的時間,我三兩下收拾好電腦,跟媽媽說:“我要回去上班了,媽媽?!?lt;/p><p class="ql-block">媽媽臉色瞬間變了,眼圈也紅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聲音顫顫地問我:“什么時候回來?”媽媽說話時嘴唇也扁了。“下周末回來看您!”其實(shí)我已經(jīng)買好了下周末去外地的火車票,要利用周末去參加一個重要活動。但我不忍心告訴媽媽,怕她老人家難受,到下周再打電話作解釋吧。</p><p class="ql-block">抱了抱媽媽后,我說:“您坐著別動,保重身體!” 然后咬咬牙走出門,上車,啟動,慢慢往前開。透過反光鏡,果然又看到媽媽顫巍巍站到了門口,半邊身體靠在門框上,朝我輕輕揮手。我朝車窗外揚(yáng)了揚(yáng)手說:“您回去咯,我走了!”</p><p class="ql-block">慢慢將車開出鐵門,走出幾十米到水潭邊左轉(zhuǎn)彎的時候,側(cè)過頭來,發(fā)現(xiàn)媽媽還倚在門框上,定定地朝我這邊張望著。不知道媽媽是不是已經(jīng)落淚,我的淚水已溢出眼眶,滾落在衣襟上、褲腿上。</p><p class="ql-block">隨著媽媽的身體日漸老邁衰弱,我的每一次離開,都成了我們母子之間的生離死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劉義彬,湖南長沙縣人,曾用筆名劉陽,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湘潭市作協(xié)副主席,湘潭日報社文化編輯,先后結(jié)業(yè)于魯迅文學(xué)院、毛澤東文學(xué)院。作品散見于《散文》《散文選刊》《中國校園文學(xué)》《湘江文藝》《湖南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莽原》《青年文摘》《海外文摘》《青春》《散文詩》《光明日報》等百余家報刊,公開出版?zhèn)€人集3本,主編《中國當(dāng)代校園散文詩選》《跨世紀(jì)散文詩叢》《再回首文叢》等公開出版物30多種,國內(nèi)獲獎20余次。曾任湘潭日報社社長助理、總編辦主任、湘潭在線新聞網(wǎng)總監(jiān)總編輯,政協(xié)湘潭市第十二屆委員會委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