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文】孤雁兒</p><p class="ql-block"> 李清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予試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沉香斷續(xù)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p> <p class="ql-block">【譯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世人寫關于梅花的詞，一下筆就顯得俗氣。我試著寫了一篇，才知道前面的話不虛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春的早晨在藤床紙帳這樣清雅的環(huán)境中醒來，卻有一種說不盡的傷感與思念。沉香燃盡了沒有再往香爐中添續(xù)，香爐的溫度也就涼了，我的情緒也如水一樣凄涼孤寂?！睹坊ㄈ返牡亚甸_了枝頭的梅花，春天雖然來臨了，卻引起了我無限的幽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門外細雨瀟瀟下個不停，門內(nèi)伊人枯坐，淚下千行。明誠既逝，人去樓空，縱有梅花好景，又有誰與自己倚闌同賞呢 ？今天折下梅花，尋遍人間天上，竟無一人可供寄贈。</p><p class="ql-block">【注釋】</p><p class="ql-block">孤雁兒：《孤雁兒》原名《御街行》。</p><p class="ql-block">藤床：藤條編織的床。</p><p class="ql-block">紙帳：繭紙做的帳子。</p><p class="ql-block">佳思：好心情。</p><p class="ql-block">沉香：薰香的一種。</p><p class="ql-block">玉爐：玉制的香爐或是香爐的代稱。</p><p class="ql-block">三弄：即“梅花三弄”，或稱“梅花引”。</p><p class="ql-block">梅心驚破：指梅花聞笛而心傷。</p><p class="ql-block">蕭蕭地：淅淅瀝瀝。地，語助詞。</p><p class="ql-block">吹簫人去：其夫趙明誠之去世。</p><p class="ql-block">腸斷：這里形容因喪夫而悲傷之極。</p><p class="ql-block">一枝折得三句：折梅相送，丈夫故去，所以說沒人堪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靖康事變之后，李清照從青州故第逃亡到建康（今江蘇南京）。長江天塹，暫時阻住金人南下的鐵蹄。在局勢相對穩(wěn)定的情況下，她“每值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得句必邀其夫賡和”?？墒遣痪闷浞蜈w明誠病逝，把她一個人拋在人地生疏的江南，“飄零遂與流人伍”，過著流離動蕩、孤苦伶仃的寡居生活。大概于宋高宗建炎末年的一個春天，梅吐新蕊，作者睹物思人，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這首小詞。</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片開始的兩句云:“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睕]有直截詠梅，而是鋪敘環(huán)境，抒寫憂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以下二句，承“無佳思”句意，進一步描寫詞人凄苦情懷。“沉香斷續(xù)玉爐寒”，其中“寒”字，更加突出環(huán)境的凄冷與心境的痛苦。此時室內(nèi)再無一人，唯有一爐時斷時續(xù)的沉香同詞人相伴。香煙雖飄渺而有形，愁緒雖縈紆卻無蹤，以有形之香煙狀無蹤之愁緒，殊為確切，再以“伴我情懷如水”一句，則詞人難言的悲苦之情，更加感人，變成具體可感的形象。當然，這里的“情懷如水”與秦觀的“柔情似水”是不同的。秦觀的“柔情似水”是以水性之柔比喻感情之弱，這里的“情懷如水”則是以水之涼，比喻情懷之冷，與前文“無佳思”呼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當詞人寂寞凄涼之際，窗外傳來一陣悠揚的樂曲:“笛里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游春意”。這里不僅以“梅花落”的笛曲，照應小序中所說的“詠梅”，同時雙關現(xiàn)實生活中的梅花，好像笛子一聲，催綻萬樹梅花，帶來春天的消息。然而，“梅心驚破”一語，想象似更奇警，以“梅心”擬人心，暗示詞人在心田中曾掀起一陣感情的波瀾，產(chǎn)生過出外游春的欲望，也許此刻她想起了趙明誠在時，曾雙雙頂笠披蓑，循城賞梅，踏雪尋詩。然而意境含蓄，撩人想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片由梅及人，正面抒寫悼念亡夫之情。詞境由晴而雨，人心由清而苦，然而跌宕之中意脈不斷。“小風”二句，將外境的渲染與內(nèi)心的刻畫融為一體，門外疏雨瀟瀟，下個不停；門內(nèi)詞人枯坐，淚下千行。以雨催淚，亦以雨襯淚。通過環(huán)境的鋪敘，景物的變化，寫感情發(fā)展與演變，但為什么“無佳思”，為什么“情懷如水”和淚下千行，卻未明說，直到“吹簫人去玉樓空，斷腸與誰同倚”，我們才知道她是在懷念亡夫趙明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結尾三句，用典，用的是陸凱贈梅與范曄的典故。作者以俗為雅，以故為新。新就新在“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措辭自然，感情真摯，寥寥數(shù)語，明白如話，寫盡了尋尋覓覓、四處茫茫、悵然若失的神態(tài)。全詞至此，戛然而止，而余音裊裊，不絕如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