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圖片:劉萍老師寫生作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者:劉 富 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歲月,真的是不耐折騰。不知不覺間,那些曾經生龍活虎、馳騁疆場的英雄們,一個個的都老了。不知不覺間,就連他們自已,都自稱起老東西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爺爺的老戰(zhàn)友、省冶金廳的蘇副廳長退居了二線。市冶金局局長五爺爺,也退居了二線。二爺爺也走到了離退休的邊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既然尚未離退,說明二爺爺尚不老??啥棠虆s老東西、老東西的叫開了。睡夢中的二爺爺剛吼了一聲:“我就是不賣給他小鬼子!”便被二奶奶罵了一句:老東西!吆喝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哪個姿式躺久了都累,被吼醒了的二奶奶翻了個身兒,脫出了二爺爺的臂彎,回到了自己的枕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了。二奶奶煩煩地想:你個老東西吼什么呀?深更半夜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說了,他(二爺爺)怎么這么倔呢?人家東子(侄子),明明是說有一家日本的公司,想買菊花溝鐵礦的尾礦,他卻總說是小鬼子要買。不就是一堆石頭面子(尾礦)嗎?至于沒黑沒白的想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別說人家二奶奶說,二爺爺是倔了點兒。可能他也分不清什么公司、什么會社的,他統(tǒng)統(tǒng)叫那是小鬼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您若是提醒他(二爺爺):咱們(與日本)是一衣帶水的鄰居呀。他便瞪著個眼道:挨得越近,越惹我膈應!</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您若是提醒他(二爺爺):中日要世代友好。他便瞪著個眼道: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記吃不記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您若是提醒他(二爺爺):日本人也有好的。他便瞪著個眼說:有嗎?我怎么沒看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別怪二爺爺倔。親眼目睹了小鬼子在中國大地上燒殺搶掠的他,能不恨小鬼子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看到的小鬼子,哪個不是窮兇極惡,無惡不作?他怎么會相信日本人也有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是不忍心二爺爺陷在夢境里生氣上火,也是怕二爺爺再吼,二奶奶推了推二爺爺道:“瞎嚷嚷什么?深更半夜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被推醒了的二爺爺想了想道:“怎么?我剛才喊出聲來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不是嘛!把我嚇了一跳。直嚷不賣給小鬼子、不賣給小鬼子的。人家東子(侄子)那天剛提了個豁(頭),便被你一口回絕了,誰逼著你賣來?嘖!你老實點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見二爺爺沒吱聲,二奶奶不失時機的繼續(xù)開導道:“不是我愿意說你,那些石頭面子(尾礦)又不是你自己的,若是人家上級讓賣,你管得了嗎?老實點、老實點!那是兩個玩意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見二爺爺仍未吱聲,料是自己那諄諄的教導被聽進去了。二奶奶繼續(xù)道:“就算你管得了,你還能管幾年?尚武他爹、蘇廳長不是退下來了嗎?五哥(五爺爺)不是也退下來嗎?哎呀!你能不能老實點?我就什渾(想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能站站的(老老實實的)説個話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見二爺爺還未吱聲,二奶奶又道:“學五哥(五爺爺)那樣退下來倒好,再也不用那么忙了,五嫂再也不用埋怨五哥不坐家了,老倆口在家守著吧。嘖!跟你說個活,看把你給忙的!多虧了是兩塊肉,要是是鐵的,得叫你磨得錚亮。沒有別的心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聽見了沒?二奶奶那是真訓呀!差不多每句都帶了驚嘆號,就像二爺爺做錯什么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咱聽起來,一直都是二奶奶在嘮叨??啥棠虆s總是讓二爺爺老實點兒,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難道一個動口不動手,一個動手不動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若讓我說,何不把那些驚嘆號全都去了?愛動手的動手,愛動口的動口,愛咋咋地。若是一夜無話,那還叫生活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奶奶那些驚嘆號里,也許是在表示遺憾、不滿和抗議??稍诙敔斂磥?,那不過是例行公事般的打了打招呼,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倒是那幾句話——若是人家領導讓賣你管得了嗎?就算你管得了,你還能管幾年?讓二爺爺陷入了沉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上,挨了半宿訓的二爺爺,一上班便叫上副礦長蘇尚武,來到了菊花溝鐵礦存放尾礦的地方——棘子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是一個到處都長滿了棘子的山谷,十幾年下來,已被尾礦礦漿填充滿了。尾礦壩內,沉淀的尾礦表面,形成了一灣碧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為粗豪鐵血的礦山,增添了一抹柔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指著山谷里的尾礦,二爺爺道:“尚武,這些尾礦里,含有國防建設急需的東西,可咱們現在還處理不了,利用不上,據說是提煉成本太高,我覺得主要還是技術問題。要不,他小鬼怎么想買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稍頓二爺爺繼續(xù)道:“前幾天,你親媽(義母)她侄子來了,說是有一家日本公司想買咱們的尾礦,這就說明他們能夠提煉出來。他小鬼子這是欺咱們的技術不行,是想來撿漏的!一想到這里我就來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爺爺繼續(xù)道:“尚武,你記住,這東西(尾礦),咱不能賣給他小鬼子!不能讓他撿這個漏,不能便宜了小鬼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親爹(義父),我記住了?!碧K尚武話音剛落,二爺爺繼續(xù)道:“尚武,我擔心的,還不止是這些尾礦,我覺得,咱菊花溝鐵礦周邊這山山嶺嶺的,應該都含有那些東西。咱若把尾礦賣給小鬼子,讓他們吃腥了嘴,還不知要惦記多少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環(huán)視了一周后,二爺爺又道:“尚武,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料敵要從寬,既然被小鬼子惦記上了,咱們就要有所準備。這幾天我得去趟省城,將這里的情況向你爹(蘇副廳長)匯報一下,請他去趟北京,并帶上尾礦的樣品?!?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看天快晌午了,二人這才想起返回,當行至那段險峻的羊腸小道時,二爺爺停下了腳步對蘇尚武道:“尚武,你看這條羊腸小道,這是唯一一條通往棘子溝的路,這邊長滿了棘子,這邊是陡壁懸崖,下面是咱們的礦坑,你有何感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蘇尚武看了看道:“親爹(義父),這小道確實是險峻,您從這里走時可得小心點兒,若是下雨、下雪天,就別過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爺爺笑著道:“沒事,我還沒那么老。尚武,下午,不,明天吧,你讓夏三虎(東礦區(qū)主任)安排人在這條羊腸小道上,沿途打上炮眼,裝上炸藥,必要時給我把它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親爹(義父)放心!”雖然答應的干脆而堅決,可蘇尚還是感覺義父有些小題大做,草木皆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和平環(huán)境下,人們的神經早已麻木了,別說是蘇尚武,這事兒說給誰聽,八成都會說二爺爺有病,還是神經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在二爺爺準備炸掉這條羊腸小道的時候,市政府也做出了一個決定——成立一個閑置資產處置領導小組。市長辦公室吳副主任任組長,市冶金公司副總經理崔進同志任副組長。工作組的口號是:盤活企業(yè)資產,激發(fā)企業(yè)活力,助力改革開放。而其矛頭,卻是直指菊花溝鐵礦的那些尾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來,那家日本公司得知二爺爺堅決不賣尾礦后,很快打通了上面的關節(jié),某領導又把招呼打到了市里。這還不算,那家日本公司還拋出了一個不小的餌——如果此番合作愉快,他們還將在本市投資建設一個亞洲最大的水泥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面領導打過招呼的事兒,自然不容忽視。日本公司拋出的餌也足夠誘人!那個亞洲最大的水泥廠一旦落戶本市,不僅會提振本市的經濟,還是本市招商引資的一大政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菊花溝鐵礦的尾礦,便被定義為閑置資產。于是,閑置資產處置領導小組便應運而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雖已退居二線,五爺爺還是先二爺爺掌握了這一情況,并于第一時間通知了二爺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陣隆隆的鉆機聲響過,通往棘子溝那條唯一的羊腸小道,被打上炮眼,裝上了炸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與此同時,菊花溝鐵礦那輛嶄新的北京吉普,正載著二爺爺和尾礦樣品,向省城急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二爺爺從省城返回菊花溝鐵礦時,二爺爺的老戰(zhàn)友、省冶金廳的蘇副廳長也到達了北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賣礦保礦的博弈,到了剎馬靠前(兩軍對峙)的時刻,五爺爺口中的老東西們在行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正是,料敵從寬搶先著,斷路保礦用炸藥。位卑未敢忘憂國,老將寶刀猶未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