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自中師

二零一八

強子拿到重點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那刻，身旁的母親高興地跳了起來。這張沉甸甸的紙，讓他們思緒紛飛。三年前的一天，夕陽緩緩落下，校園的一間辦公室死沉沉地安靜。一個神情呆滯的男生，一位身材清瘦的老師，一張單元測試卷。“為什么交白卷？”老師壓低聲音關(guān)切地問道。男生的內(nèi)心充滿了迷茫和無助，他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老師走了出去，帶回兩份熱氣騰騰的飯菜。沒有責罵，空氣里的溫暖突襲而來。男生扒了一口飯，淚水從他的眼角瞬間溢出來，語氣帶著哽咽：“老師，有人在背后議論，說您傻，拒絕升遷，搶著教差生最多的班級。我很佩服您，但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這些年，母親總是拿我跟身邊的孩子比較，說我跟她丟臉了，我……我就是扶不上墻的爛泥！”老師頓了頓，帶著幽默的笑容說：“我也佩服你，交白卷還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的大名。要不，我們打個賭，你能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薄拔疫€可以嗎？”男生一臉驚訝?！澳阈械模欢苄?！”兩片玻璃后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視著他，語氣里充滿力量。男生“淪陷”了，一道他渴望的光正從眼神里閃過。次日，還是在這間辦公室，男生的母親被老師嚴厲地教導了一番?；丶业穆飞?，她一直回味著老師的話：“如果你選擇不相信孩子，孩子再也沒有勇氣找回屬于他的自信；時間典當了他的快樂，時間也不會重新還給他……我們有責任把他救回來！”從那以后，母親少了責罵，多了些關(guān)心和鼓勵；孩子也告別了過去，開始潛心學習。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母子的思緒，強子看了一眼號碼，趕緊按下接聽鍵?！澳阈械?，一定能行……祝賀，我在中師館。”電話另一端傳來初中班主任張老師熟悉而激動的聲音。話音剛落，強子飛奔了過去。夏日的陽光照進全國首個中等師范教育歷史陳列館，屋內(nèi)“百年中師”這行字格外發(fā)亮?！盀槭裁匆任?？”強子突然問道。張老師沉吟一下，想起了多年前他自己也曾問過老師同樣的問題，他沒有回答，而是分享了一段塵封的往事。三十二年前的谷雨時節(jié)，天氣異常炎熱。一個男生又翻墻跑了出去，但這次有個身影悄悄地跟著。男生的腳步很快，到了田間，躬著身，熟練地插著秧苗。幾分鐘后，一只大手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猛地一轉(zhuǎn)身，汗水迷離的雙眼里，是從天而降的老師。“您…怎么…來了？”被逮個正著的男生，心打鼓似的咚咚直跳，聲音從他的牙縫里吐了出來。老師的目光從男生的手繭上滑過，又收了回來。沒有責備，也沒有捉拿歸案，和他一起忙碌起來。兩人的交談中，老師才知道這個父親早逝、母親患病的孩子有多難。田間，火辣辣的驕陽，兩雙不停擺動的手，悄悄滴落在秧苗上的眼淚……那天以后，老師經(jīng)常以勞動課的名義帶領(lǐng)同學們一起來幫助這對母子。后來，男生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鎮(zhèn)上老師曾經(jīng)就讀的同一所中等師范學校，畢業(yè)后也成為了一名老師。張老師含淚講完的時候，強子心中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