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溪（Snow Creek）· 攀登美國第一陡坡 登頂日期：2023年4月8日馮毅 <p class="ql-block">藍(lán)色噴射B6 924航班于周三零時55分從洛杉磯國際機(jī)場面朝大海起飛，幾分鐘后，在太平洋天上空180度調(diào)轉(zhuǎn)機(jī)頭，從美國西岸第一大城市飛往美國東岸第一大城市：紐約。我本能地向窗口望去，如果在白天，在飛機(jī)的右側(cè)窗外，應(yīng)該看到一座大山從沙漠凸起。此刻，在黑暗的籠罩下，我內(nèi)心的眼睛仍然可以看到山巔的皚皚白雪熠熠發(fā)光，北坡峭壁上的條條雪溝仿佛是倒掛著的樹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座山的北坡從海拔800英尺的沙漠在不到7英里的水平距離里，一躍升到海拔10834英尺，使它成為美國本土48個州的名副其實(shí)的第一陡坡，“在美國48州中沒有任何其它的山在如此短的距離有如此高的爬升，就連內(nèi)華達(dá)山脈，或大提頓也不能于它相比 （注：USA Today）”。</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條北壁雪溝的登山路線名字叫“雪溪” (snow creek), 而雪溪之巔就是圣哈仙頭山。 圣哈仙頭不僅是南加州河濱郡的首峰，更是半島山脈的主峰，山脈始于墨西哥下加利福利亞最南端，在墨西哥延長760英里后進(jìn)入美國，然后又經(jīng)過120英里終止在圣哈仙頭，仿佛是一條沉睡的龍最終揚(yáng)起了它的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96個小時前，我們6個人從圣哈仙頭北坡腳下的沙漠開始，向雪溪邁出第一步。走雪溪登頂圣哈仙頭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般登山愛好者的“舒適區(qū)”（comfort zone）。登山路線有三段：首先，穿越荊棘，攀繞石群；這一段容易迷路。其次，在路線的7英里處，一塊幾人高的巨石橫空出世，擋在必經(jīng)之路；通常人們會在右側(cè)繞行走攀巖級別4/5的線路。最后，在雪溪口開始，大約兩英里的路程爬升5500英呎。它的坡度隨著高度而變的越陡；頂部可以在50度以上，那里雪更容易成冰，造成更高的風(fēng)險(xiǎn)。到達(dá)頂峰的總距離為10英里多（10英里=16公里）；總爬升是1萬余英呎(1萬英尺=3048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6人多年來一直有雪溪之夢，而共同的夢想把我們連在一起。去年12月底，F(xiàn)ranck Situ找到我，后來他又找到John Kang；John找到 付懿；我找到亨利·陳；付懿找到Craig Barlow。我們6人中，F(xiàn)ranck擔(dān)當(dāng)了組織工作，而Craig因?yàn)樗慕艹龅牡巧綒v史（他成功地登上珠峰、德納利、阿空加瓜等高峰）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我們的技術(shù)領(lǐng)導(dǎo)。圖片左起，付懿、亨利、Franck，馮毅、John、Craig。John和付懿是多年的登山伙伴，他們和Franck都是華人中的徒步、登山強(qiáng)人。 </p> <p class="ql-block">登山活動的成功與否經(jīng)常取決于我們無法掌控的自然或人為因素。雪溪之行匯合了人和、地利、天時。首先這是一個有多年登山經(jīng)驗(yàn)的隊(duì)伍（人和）；其次，今年南加州山上的大雪降低了雪溪頂部結(jié)冰的概率，也使直上擋在雪溪口的巨石變?yōu)榭赡埽ǖ乩?；最后，因?yàn)?月末降雪，考慮到雪崩的因素，我們把登山時間從4月1日改到4月8日，周六。 這一天，多云轉(zhuǎn)晴；山頂風(fēng)速每小時5英里。周四的滿月也可以幫我們在黑夜尋找路線（天時）。</p> <p class="ql-block">我們計(jì)劃8日周六零時離開山路口。我們六人按照自己的時間在周五11時前到達(dá)會合地點(diǎn)，沙漠城市棕櫚泉的一個社區(qū)：“風(fēng)灣”，停車地點(diǎn)是overture街，這里的海拔高度在800英尺左右 。我喜歡overture這個名字，序曲：我們雪溪之旅在這里起步。而“<span style="font-size: 18px;">風(fēng)灣”也與它的名字相匹配：</span>我們離開車時，瞬時感到迎面撲來的烈風(fēng)。</p> <p class="ql-block">零時7分拍完集體照后我們進(jìn)入了Blaisdell山谷，一英里長的山徑依稀可辨，在山谷兩緣間如蛇爬行。很快我們就登上一個沒有山徑可走的陡坡，在黑暗中我們在荊棘和巖石間行走。我們很可能是第二批走Blaisdell 山谷的團(tuán)隊(duì)，多年來，挑戰(zhàn)雪溪的人非法地穿過沙漠水利公司的領(lǐng)地。今年3月21日有人公布了這條在公共土地上的“合法”路線。我們并得到了他們的行動軌跡。</p> <p class="ql-block">然后我們開始登上我們遇到的第一個陡坡。在這一程，付懿一馬當(dāng)先，在黑暗中消失。</p> <p class="ql-block">周四的滿月到周六小了一些。</p> <p class="ql-block">登上第一個山脊，來到Thumb Rib，仍看不到付懿的頭燈，團(tuán)隊(duì)開始為她擔(dān)心，圖片中我們關(guān)注的不是山下的燈火，而是付懿前行的方向。不久在Blaisdell Saddle 之前發(fā)現(xiàn)她的頭燈，她沒有右手上Blaisdell Saddle，而是走了相反的左側(cè)。我們向西南方向走上了Saddle，留下John于付懿溝通。</p> <p class="ql-block">于一個小山谷平地，我看到了有生以來最美麗的落月。雪溪在月亮的左側(cè)，那是我們十個小時后爬上去的地方。這時整個隊(duì)伍再次會聚一起。</p> <p class="ql-block">這個怪石是雪溪路線的一個標(biāo)志。</p> <p class="ql-block">怪石旁的小金字塔。</p> <p class="ql-block">地峽（isthmus），地震后的產(chǎn)生的地貌。</p> <p class="ql-block">6:30拂曉中我們來到瀑布溪，我們放棄在這里加水，因?yàn)槲覀冎揽梢栽谏戏秸业剿础?lt;/p> <p class="ql-block">路徑標(biāo)志時有時無，我們每個人根據(jù)自己的判斷選擇路線。在野路上大部分時間我和Craig一起，付懿和Franck一起，亨利和John介于兩組之間。Craig表現(xiàn)出很好的判斷力，但在接近瀑布溪前因?yàn)檫x擇了一個過高的路線，我們二人必須走一段險(xiǎn)路。</p> <p class="ql-block">我和Craig走過的路段。</p> <p class="ql-block">Franck和John通過研究軌跡尋找路線。</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又一次聚合，并在在瀑布溪和雪溪之間找到一處水源，加滿了水，并留下此照。</p> <p class="ql-block">沿著溪床，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無名瀑布。然后在瀑布右手我們爬上一個長滿荊棘的陡坡。</p> <p class="ql-block">在這張圖片里我奮力從樹叢鉆出來。</p> <p class="ql-block">接著不遠(yuǎn)處我們看到了下方的雪溪。</p> <p class="ql-block">8:50之前我們到達(dá)雪溪口，我們換上登山靴，架上冰爪，用冰斧換下手杖。9:30我們開始在雪溪上的最后攻頂：兩英里左右，5500英呎爬升。</p> <p class="ql-block">10:03，我們來到巨石，正如我們所期待的，二、三月的雪崩把巨石下的幾人高的瀑布區(qū)填成一個雪坡。Craig從雪坡直上；Franck和付懿沿著石壁從旁邊上來。</p> <p class="ql-block">2月26日雪溪之路上發(fā)生罕見的雪崩。之后3月又出現(xiàn)過兩次雪崩。網(wǎng)絡(luò)照片。</p> <p class="ql-block">來自網(wǎng)絡(luò)的一張照片。巨石通常的樣子。</p> <p class="ql-block">John滿心歡喜地走上巨石。</p> <p class="ql-block">過了巨石，頭一千英尺爬升是緩坡，圖中Franck和付懿在領(lǐng)路。雪崩的痕跡清晰可見。</p> <p class="ql-block">1000英尺爬升后，雪坡陡度增到30-35度。這時，Craig超過Franck和付懿，開始領(lǐng)路。</p> <p class="ql-block">這張照片為付懿所拍，在她前面是Craig，在她后面是Franck、馮毅、John；亨利在視野外的坡下。</p> <p class="ql-block">早些時候，Craig拍下這張亨利的照片，因?yàn)槟撤N原因（據(jù)他說熱量不足），亨利從一開始一直落在后面，但我對他的堅(jiān)韌充滿信心。</p> <p class="ql-block">坡越來越陡，馮毅、Franck，前面有Craig、付懿；John和亨利在后。</p> <p class="ql-block">之字繼續(xù)向上，我們沿著Craig的開路腳?。厚T毅、付懿。</p> <p class="ql-block">Craig在高處留下這張集體照：馮毅、付懿、Franck、John。</p> <p class="ql-block">離頂峰1800英尺左右，有一個分叉，右手（西側(cè)），左手（東側(cè)），Craig帶我們走了東側(cè)。當(dāng)我逐漸接近雪溪頂部的松樹時，我告訴自己這次登山活動快要結(jié)束了。</p> <p class="ql-block">最后的登山路線有多個分叉。Craig領(lǐng)我們走的是東部雪溝，它的上方出處在峰頂?shù)钠珫|一點(diǎn)，相對許多其它分叉，更直接通向山頂，這也意味我們要走的路線更陡于其它分叉。</p> <p class="ql-block">Craig快要走完北壁的雪溪。頂部雪深、坡陡，他負(fù)責(zé)領(lǐng)路、開路。后來下山后他才告訴我們，他在此次登山前，因跑步腿受傷；在離頂峰1200英呎處，他的腿傷加重，但在大家不知道的情況下仍然克服傷痛、堅(jiān)持走在前面。</p> <p class="ql-block">很難想象如果這里是冰、然后滑下是什么情形？</p> <p class="ql-block">這是走完雪溪的最后幾步，也是最危險(xiǎn)的幾步。因?yàn)槭菆?jiān)冰，不好用冰爪，冰斧；我們幾個人都是在這里分批爬上來，拉著松樹枝，在陡峭的冰坡上保持向上的平衡，右轉(zhuǎn)到大巖石的背后，安全地到達(dá)雪溪的邊緣。。圖中Franck。</p> <p class="ql-block">Craig的腳印幾分鐘后將把我?guī)У椒屙?。他?:35到達(dá)頂峰。</p> <p class="ql-block">登頂前的最后幾步。</p> <p class="ql-block">12分鐘后，我隨Craig之后到達(dá)頂峰。雪幾乎把頂峰的石頭標(biāo)記完全淹沒。</p> <p class="ql-block">這是夏日的頂峰。</p> <p class="ql-block">很快，付懿也登頂了，我們實(shí)驗(yàn)以不同的姿勢展現(xiàn)我們的冰斧；我們最后選擇了十字，一切盡在不言中。</p> <p class="ql-block">綿延900英里，跨越了墨西哥、美國，半島山脈主峰圣哈仙頭的風(fēng)景。</p> <p class="ql-block">在頂峰，我們用對講機(jī)與亨利聯(lián)系上，知道他情況很好。后來他說他吃了食品，增加了體力，最后縮短了與John和Franck的距離，三人成功登頂。Craig說我們分開走的主要原因是雪溪頂部坡很陡，沒有理想的、安全的休息等人的地方。亨利對冰很有顧慮，我曾答應(yīng)同他一起，但后來發(fā)現(xiàn)冰并不存在（只有在最頂端，但有樹枝保護(h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他們?nèi)俗咴谧詈蟮难┫肪€時，我們?nèi)颂ぶ裱?，在松林里完成最后的四英里路程到達(dá)纜車站，總用時18小時30分鐘。</p> <p class="ql-block">纜車站外的景色。我又一次想起前不久翻譯的一首詩：</p><p class="ql-block">黃昏</p><p class="ql-block">霍黑·路易斯·博爾赫斯</p><p class="ql-block">Jorge Luis Borges </p><p class="ql-block">落日總是令人不安，</p><p class="ql-block">不論它貧瘠或絢爛。</p><p class="ql-block">尤其讓人深感不安，</p><p class="ql-block">那最后絕望的光環(huán)。</p><p class="ql-block">當(dāng)終結(jié)的夕陽落下</p><p class="ql-block">銹色便涂抹了平原。</p><p class="ql-block">我們的痛苦是面對：</p><p class="ql-block">那強(qiáng)而特別的光線，</p><p class="ql-block">那充滿幻覺的空間，</p><p class="ql-block">那恐懼陰影的蔓延。</p><p class="ql-block">一旦認(rèn)識這是誤區(qū)，</p><p class="ql-block">這幻覺便突然離散，</p><p class="ql-block">如當(dāng)我們知道做夢，</p><p class="ql-block">那些夢就消失不見。</p><p class="ql-block">(馮毅譯，4/1/2023）</p> <p class="ql-block">4月12日去紐約，然后4月17日參加博士頓馬拉松。坐在肯尼迪機(jī)場等車的時候，完成了初稿。在登雪溪之前，一直有一種隱約的恐懼：迷路、堅(jiān)冰、峭壁…但計(jì)劃付諸于行動時，這些恐懼也就離散了，當(dāng)我們知道是夢，夢也就不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位友人勸誡我不要去雪溪、應(yīng)該集中精力練習(xí)波士頓馬拉松，因?yàn)槲业挠?xùn)練節(jié)奏會被登雪溪打亂。她的預(yù)言十分準(zhǔn)確，由于雪溪，下周一的波馬對于我不是比賽，只是參與，我相信雪溪會伴隨我完成我的第五次波馬，乃至我的余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此登山紀(jì)錄采用了登山團(tuán)的共同照片， 在一些數(shù)據(jù)上參考、采用了Craig Barlow的英文報(bào)告。Franck Situ 和John Kang 閱讀了初稿，做了修正。倘若有任何遺留錯誤，均由作者負(fù)責(z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后記，2023.4.18。127屆波士頓在雨中于2023.4.17舉行。我的第五次波馬以3:43:22完成。也許雪溪之路影響了我的波馬成績，但我不后悔。正相反，當(dāng)我跑在波馬“傷心嶺”的坡上，我的腦子里出現(xiàn)的是雪溪：雪溪之行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精神財(cái)富、力量源泉。</p> <p class="ql-block">附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博爾赫斯 （阿根廷詩人、小說家、文學(xué)評論家，1899年8月24日 – 1986年6月14日）</p><p class="ql-block">原詩</p><p class="ql-block">Afterglow</p><p class="ql-block">Siempre es conmovedor el ocaso</p><p class="ql-block">por indigente o charro que sea,</p><p class="ql-block">pero más conmovedor todavía</p><p class="ql-block">es aquel brillo desesperado y final</p><p class="ql-block">que herrumbra la llanura</p><p class="ql-block">cuando el sol último se ha hundido.</p><p class="ql-block">Nos duele sostener esa luz tirante y distinta,</p><p class="ql-block">esa alucinación que impone al espacio</p><p class="ql-block">el unánime miedo de la sombra</p><p class="ql-block">y que cesa de golpe</p><p class="ql-block">cuando notamos su falsía,</p><p class="ql-block">como cesan los sue?os</p><p class="ql-block">cuando sabemos que so?amo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