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6、“關燈事件”驚動高層 </p><p class="ql-block"> “8.19”之夜過去后，我絲毫不敢松勁，因為北京奧運會的女子足球決賽將于8月21日晚在工體舉行，這場比賽也是工人體育場的最后一場比賽，如果平安地度過這個夜晚，工體運行團隊和我本人都將結束奧運會的全部使命，因為工人體育場不承擔半個月后的北京殘奧會的任務。</p><p class="ql-block"> 大約在8月15日左右，也就是女足決賽的前一周，工體BOB團隊的負責人、希臘人迪米特里找到我，要求在8月21日晚女足決賽和頒獎儀式結束后，調整一下體育場內的關燈時間。一般來說，比賽結束半小時后，體育場都會關掉場內的照明燈光。迪米特里提出，希望工體在比賽和頒獎儀式結束后，能否把關燈的時間往后推，我說可以呀，BOB是北京奧運會的掙錢大戶，我們理所當然地要為BOB服好務。</p><p class="ql-block"> 迪米特里說，他們要求推遲關燈是因為兩個原因，一是有4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對女足決賽是延時直播，所以BOB對這些國家的直播要延時；二是男足決賽于24日晚在國家體育場“鳥巢”舉行，但轉播足球的設備只有一套，因此，女足決賽后，BOB要把在工體安裝的所有設備撤下來，運到“鳥巢”去安裝。本來可以第二天再干這事，但女足決賽和男足決賽中間間隔的時間只有兩天，因此，他們必須連夜干活。 </p><p class="ql-block"> 我說：“這個沒有問題，你們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辦?！?lt;/p><p class="ql-block"> 迪米特里說，他們請工體在２２日凌晨１時關掉體育場一半的燈，３時再關掉全部燈。我說：“完全可以按照你們的要求辦，但是我對你有一個建議，一個要求。建議是請你把關燈的時間能否在你說的基礎上再往后推一點，萬一要踢加時賽、互踢點球決勝你考慮沒有？萬一當晚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比如參加頒獎的某個嘉賓在來工體的路上堵了車，再比如比賽結束后，頒獎儀式前出了一點小事故，這些原因都可能造成頒獎儀式推遲，頒獎儀式推遲了，你們賽后的那些工作不也要推遲嗎？”</p><p class="ql-block"> “No. It’s impossible!”（不，那是不可能的?。┑厦滋乩飺u晃著他的肥頭說。他說這話時顯得信心滿滿，稱自己已搞過三屆奧運會，非常有經驗，不需要我擔心。</p><p class="ql-block"> “但我的要求你必須辦到，否則我不會照你說的辦。你得把關燈的具體時間以具體的文件形式寫給我，并簽上你的大名。按我們中國的習慣，還應蓋上你們的公章，但考慮到你這個臨時班子沒有公章，所以蓋章可以免了，但必須得簽名。”我對他說。</p><p class="ql-block"> “Is it necessary to do so?”（有必要這么做嗎？）迪米特里不解地望著我。</p><p class="ql-block"> “Yes.You must do so!”（是的，你必須這么做?。┪覉远ǖ鼗卮鹚＿@個希臘胖子無奈地聳聳肩，只好用電腦打印了一張《關燈時間表》出來，然后簽上他的名。</p><p class="ql-block"> 回到辦公室后，我在BOB的這張時間表上批示：請電力設施經理按照BOB的要求辦理。然后我打電話把電力設施經理、工體的副場長W叫到了辦公室。我把這張時間表復印了一份，將原件交給了W，把復印件放到了我的抽屜里。我對W說：“老W，咱們可一定按BOB的要求辦??！”W打著哈哈離開了。</p><p class="ql-block"> 那幾天我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很快我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８月２１日晚，北京奧運會的女足決賽如期在工體舉行，美國女足憑借加時賽中的一個進球，以1比0力克巴西女足，奪得北京奧運會的女足冠軍，巴西隊獲得亞軍。這場比賽于當晚21：00開賽，90分鐘的比賽，加上30分鐘的加時賽，再加中場休息和加時賽前的小休息，還加上裁判的補時，這場比賽踢完，就差不多用了將近三個小時。而不知什么原因，比賽結束后到頒獎儀式之間，間隔的時間的確比較長。這些事情的發(fā)生，都與我賽前的猜測不謀而合。 </p><p class="ql-block"> 在奧運會比賽期間，每場比賽結束后半小時，工體運行團隊都要由L主任主持，召開一個有各位副主任、各業(yè)務口的經理參加的賽事總結會，總結當晚的比賽，布置第二天的工作。但由于媒體這一塊比較特殊，賽后有許多重要的事情，比如要舉行賽后新聞發(fā)布會，還要進行混合區(qū)采訪，此后記者們要在工作間寫稿、發(fā)稿等，因此這個會我一般都不參加。 </p><p class="ql-block"> 因為電視轉播這一塊太重要，加上我是直接負責電視轉播工作，因此，每場比賽結束后，我在主持完賽后新聞發(fā)布會以后，都要到BOB綜合區(qū)去走一走，看一看，看BOB方面有什么問題沒有。</p><p class="ql-block"> 一場比賽順利結束，BOB和我都比較高興，有時我還會和他們開開玩笑，借以放松心情，釋放疲勞。 </p><p class="ql-block"> 然而，8月22日凌晨，當我再次來到BOB綜合區(qū)時，這種關系驟然變成了劍拔弩張的敵對關系。</p><p class="ql-block"> ８月２１日深夜，當女足決賽和頒獎儀式都順利舉行，賽后新聞發(fā)布會和混合區(qū)采訪也順利結束后，我頓感如釋重負，對蒼天長出了一口氣：“我們的奧運會任務終于完成了！”然后，我哼著小曲，朝BOB綜合區(qū)走去。在進入綜合區(qū)大門時，我看了一下手表：8月22日凌晨1時零8分。</p><p class="ql-block"> 剛走進綜合區(qū)，我看見迪米特里邊蹦跳邊從他的辦公室沖出來，手指著小河對面的工體賽場大吼：“誰關掉了燈！誰關掉了燈！我的天啦，我們正在延時直播，中斷了直播我們可要巨額賠償??！我們可要賠償五百萬歐元??！”他扭頭看見我，又朝我這邊蹦過來，手指著我罵道：“Ugly Chinese!”（丑陋的中國人！）</p><p class="ql-block"> 頓時，整個綜合區(qū)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所有在場的BOB人員都殺氣騰騰地瞪著我。我當時一下子就懵了！要賠償五百萬歐元，我的天，按當時的比價，那可是五千萬人民幣?。∥屹r得起嗎？賠錢不說，這可是重大政治責任事故??！眼看奧運會的最后一場比賽結束了，可這……這不是天亮流了一泡尿嗎？我根本不敢往下想。</p><p class="ql-block"> 我回頭看了一眼體育場方向，在對講機里大喊：“是誰關了場內的燈？是誰是誰是誰！這可是重大政治責任事故啊！我們要賠償五百萬歐元啊！是歐元??！”我喊出這通話后，對講機里安靜極了，沒有任何回應，我知道，正在開總結會的四十多個領導和中干全都聽到了我的吼聲。見沒有應答，我又沖著對講機高喊了一聲：“是誰他媽關了燈？！”在喊這些話時，我全身都在發(fā)抖。</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明白，如果是BOB說的這樣，那就是電力設施經理W干的。一想到W，我突然想到，BOB在幾天前不是寫了一張《關燈時間表》嗎？由于事情太多，我竟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我在腦海里迅速回憶了一下，好象BOB要求凌晨１時關掉一半的燈。對了，剛才迪米特里發(fā)怒時，我記得是１時零８分左右。BOB綜合區(qū)離體育場還有約500米的距離，我看不清場內的燈關的是一半還是多少?，F在關鍵是要找到W，問他關燈的具體時間和關掉了多少。</p><p class="ql-block"> 我在對講機里又開始高喊：“W場長，你在哪里？快回答我，關燈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話音剛落，W已經來到我身邊，臉上看上去怯生生的，他也明白了這個錯誤犯得有多大。</p><p class="ql-block"> 我問W：“W場長，你是什么時候關的燈？”</p><p class="ql-block"> “１時過一點，好象是１時零６分，這個場內的清潔工可以作證?！盬的回答仍然沒有中氣，看來他是給嚇著了。</p><p class="ql-block"> “關掉了多少燈？”我當著眾人的面大聲追問。</p><p class="ql-block"> “只關掉了一半燈，我們不是按BOB的要求做的嗎？”</p><p class="ql-block"> 一聽到這話，我心中的石頭似乎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我一巴掌重重地拍到老W的肩膀上，問他：“那天我給了一張紙給你，還在嗎？”我指的是BOB寫的《關燈時間表》。</p><p class="ql-block"> “于主任，您什么時候給了我什么紙啊？”W似乎很委屈地說。我估計他也許是被嚇壞了，生怕這張紙對他有什么不利，也許是他真忘記了，畢竟他也有太多的事要處理。</p><p class="ql-block"> 我看W這個樣子，馬上對他說：“你別走，在這兒等我！”我記得我在給W之前，我還復印了一份。這可是證據??！鐵證如山啊，如果W真不承認他有那份原件，如果我的復印件丟掉了，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此時，我剛平復的心情又沉重起來。</p><p class="ql-block"> 我撒開腿就往辦公室方向跑，BOB綜合區(qū)距我的辦公室有500米左右。在路上，我被趕來的L主任叫住了：“老于，怎么搞的，這可出大事了！”他剛才在會議室也聽到了我在對講機中的怒吼?！皠偛艎W組委指揮中心打來電話，BOB告御狀了，連劉淇（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奧組委主席）都知道了，奧組委要求追查責任！”L主任比我還急，他是運行團隊的老大，這事他的責任比我還大。</p><p class="ql-block"> 不過此時我心里已經有了底，我說：“L主任，別急，這事應該是BOB自己的責任。”</p><p class="ql-block">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L主任緊繃著的臉一下子就松弛了下來。我趕緊說：“等會我給您詳細匯報，現在我找證據去！”說完，我又向辦公室跑去。</p><p class="ql-block"> 我滿頭大汗地跑回辦公室，拉開抽屜一看，幾天前放在那里的《關燈時間表》復印件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我拿起這份復印件，禁不住親吻了它一下，自言自語道：“親愛的，你可救了我，救了我們工體運行團隊！”</p><p class="ql-block"> 我跑回BOB綜合區(qū)，剛趕來的BOB的大熊朝我沖過來，幾乎用他的臉貼著我的臉怒吼，唾沫星子濺了我一臉：“你怎么搞的？你毀掉了我們BOB，你要對這起重大事故負全責！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在這里看到你！”他兩手握拳在我面前揮舞，聲音大得幾百米開外就能聽到。這大熊４０來歲，身高１米９，結實得跟北極熊一個模樣，他真打我一拳，我這個老頭子肯定得立馬倒地。</p><p class="ql-block"> 等他吼完了，我也對他吼道：“It’ should not be me but you to get out.Here is the Chinese territory.A foreigner can not be aggressive here!（應該滾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這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不容外國人在這里囂張！”）</p><p class="ql-block"> 我接著告訴他，這個錯誤應該由BOB自己負責，因為我們完全是按照BOB自己制定的《關燈時間表》要求辦的，要賠償多少歐元你們自己去賠，與我們毫不相干！我還告訴他，要打這官司我奉陪到底，就是打到海牙國際法庭我也奉陪，因為我手里有證據。我邊說邊把《關燈時間表》在大熊面前晃了一下，然后趕緊收回來放在褲兜里，我怕大熊一把搶過去把證據撕掉，因為W說他沒有這份東西，我手中的復印件是唯一的證據了。</p><p class="ql-block"> 一聽我這樣說，又看到我拿出了證據，大熊的口氣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我對身旁的L主任等人說：“別理他們，咱們回去休息，與我們無關！”這時，L主任臉上也流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雖然他聽不懂英語，但他先前已從我這里知道了事情的結果。</p><p class="ql-block"> 我們剛走出綜合區(qū)，兩個武警警官和剛結束轉播工作的北京電視臺的一群工作人員圍了上來，他們關切地問我：“于主任，他沒敢碰您吧？”我笑著說，“沒有，謝謝你們！”一個武警警官說：“我們老遠就聽到這邊的吵鬧聲了，不過只要他丫敢動手，我們準上來把他揍翻在地！”北京電視臺的主持人S也說：“是啊，哪有外國人在中國土地上打中國人的理呢！”</p><p class="ql-block">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L主任對我說：“老于，奧組委高層對這事很重視，你趕快寫一份比較詳細的情況匯報交給我，我一早（當時已是凌晨兩點多了）就交到奧組委指揮中心去。”</p><p class="ql-block"> 這時我看見W也跟在我們后面，我就問他：“對了，W場長，我給你那份東西的原件找著了嗎？”</p><p class="ql-block"> “找著了，在我這兒呢?！彼言o我看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老W，你可得把它保管好了啊，至少要保管五年。說不定哪天BOB又會纏著咱們賠償歐元呢，咱有了這個證據，就會勝訴?！?lt;/p><p class="ql-block"> W高興地回答：“您就放心吧，于主任，這回我可得保管好了！”搞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W也顯得理直氣壯了。</p><p class="ql-block"> 回到辦公室后，我就開始向奧組委寫當晚的情況匯報，寫了三千多字，我在匯報的末尾要求奧組委向BOB提出強烈抗議，并要求他們向中國人民道歉，因為他們罵“丑陋的中國人”，這是對中國人民的侮辱（道歉的事以后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 在寫情況匯報的過程中，大約是凌晨4時左右，我接到了大熊打來的電話，他給我解釋剛才他太急燥了，可能態(tài)度有些不好，但這家伙就是不說“I’m sorry.”（對不起）這句話。見他這態(tài)度，我也不耐煩地說：“我累了，要睡覺了，沒工夫聽你說！”然后就掛斷了電話。</p> <p class="ql-block">（希臘人迪米特里【穿黑衣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