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作者按：</i></b></p><p class="ql-block"><i> （本文專為紀(jì)念與歌頌?zāi)切臉屃謴椨曛谢钕聛?、離開部隊(duì)離開槍炮子彈轉(zhuǎn)業(yè)退伍后成為普通一民的革命戰(zhàn)士、無名英雄們而寫。）</i></p><p class="ql-block"><i>?</i></p><p class="ql-block"><i>?</i></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01</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給“背大鍋的”立個(gè)小傳，確實(shí)不易。他，一個(gè)近九十歲、整天佝僂著身軀、干癟干癟的瘦老頭，衣不整潔，貌不驚人，既無大將風(fēng)度，更無貴人之相，冷眼望去，一臉的晦氣。他身材不高，身體干瘦，雙眼皮，可配了一對(duì)小眼睛；鼻子雖方正，可一張嘴又大的讓人難以置信；且天平不飽滿，地格不方圓，耳輪小，牙不齊；他的雙肩一高一低，兩肩水平相差近十厘米。全村的人，除了老村長偶爾喊他一聲“三狗班長”外，不論男女老少，連三歲的屁孩兒都算上，見面出口便叫他“背大鍋的”?！氨炒箦伒摹?！憑這不甚高雅的綽號(hào)，加之他人又顯得那么猥猥瑣瑣，確實(shí)難使人對(duì)他看得起。生活，真像一只鍍金的萬花筒，盡管外表閃爍著耀眼的金光，但它的內(nèi)部千變?nèi)f化的太有點(diǎn)出奇。老輩人講：有能耐的男子漢，駕馭生活；沒出息的浪蕩鬼，才被生活所駕馭?！氨炒箦伒摹边@輩子，是駕馭了生活呢，還是被生活所駕馭，一般人很難說得清。不過已經(jīng)過去的、深深地印著人們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的生活卻證明：“背大鍋的”曾駕馭過生活，可也曾被生活所駕馭。他十七歲時(shí)便當(dāng)了兵，雙肩背著行軍鍋，硬錚錚地打過小日本。剛到二十歲，他又肩背著行軍鍋，打了幾年蔣光頭。新中國成立后，伴著嘩啦啦飄揚(yáng)的五星紅旗，他再次背著行軍鍋跨過了鴨綠江，和美國鬼子干了二年的仗。再后來，他悄不蔫兒地回了村，沒見他長也沒見他短過，反正就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一個(gè)平頭老百姓。村里的人們猜：他可能立過軍功，可他從不說他在部隊(duì)的事，誰也沒聽說過，就連老村長也只喊喊他“三狗班長”，從沒在任何場合提過他的任何事。倒是村里的人們都知道他在部隊(duì)是個(gè)伙夫，做飯的，最多也就是個(gè)伙夫頭兒，整天背著個(gè)大鍋跑。村里的人們都知道他在部隊(duì)掛過五次花，最重的一次炮彈皮扎進(jìn)他的小肚子里，差點(diǎn)兒要了他的小命?！百F人自有天相”，他大難不死，五次掛花他都死而復(fù)生，背著口大行軍鍋斜著個(gè)肩膀一踮一踮地竟然從朝鮮半島返回了生他養(yǎng)他的祖國。但他畢竟沒有“貴人”的命。和他資歷相似的人，早已是小車接小車送的大干部了，甚至資歷遠(yuǎn)不及他的人，也都青云直上，做他的上司啦，可他竟然什么也不是，在我們這牛都不拉屎的山村里，平常的就像山灣中水坑里的水，平平展展，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泛起過?！氨炒箦伒摹睆臎]沾過“大官”的邊，歷史上也不曾聽說過“背大鍋的”有過干部史，天知道老村長為什么叫他“三狗班長”？！他的一生，平淡無奇，就像石頭縫里的一株小草 ，既不被人注意，又點(diǎn)綴不了這萬千世界，靜悄悄且又倔強(qiáng)地茍延著人生。要說值得一些人對(duì)他頗感興趣的話題，那就是他曾經(jīng)在他的人生中，有過不正當(dāng)?shù)哪信畠尚詥栴}，生活作風(fēng)很經(jīng)不起檢驗(yàn)。</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就是這樣一個(gè)人！一個(gè)該使人們刮目相看、事實(shí)卻使人們不屑一顧的人；一個(gè)本該當(dāng)英雄而現(xiàn)實(shí)幾乎當(dāng)了“狗熊”的人；一個(gè)不值得一提、但又必須一提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綽號(hào)雖不雅，然究其履歷，大號(hào)“馬三狗”，也不算繞口?？赡苁撬诎寺奋娊夥跑娭驹杠娎镄熊婂伇车臅r(shí)間太長了的緣故，竟使村里的鄉(xiāng)鄰們忘掉了他的真名。假使他現(xiàn)在是“某某首長”或者是什么什么的“X長”的話，輿情一定會(huì)來一個(gè)一百八十度地反轉(zhuǎn)！</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02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年輕時(shí)，“背大鍋的”有一個(gè)在縣城里當(dāng)?shù)陠T的父親。父親雖掙錢不多，將將就就，一家三口人稀里糊涂，混過了一個(gè)又一個(gè)春夏秋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有一個(gè)漂亮賢惠的母親。母親是窮家女，靠著父親每月可憐的兩塊光洋，竟然把日子過得溫溫暖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剛滿十七歲那年，小日本已把大中國占領(lǐng)了好幾個(gè)年頭。日本人的飛機(jī)整天價(jià)滿天飛，飛機(jī)翅膀下血紅的膏藥旗扎人眼，飛機(jī)肚底下扔下來的炸彈滿地滾。中國人的大地，由著日本人隨意糟踐，十七歲的“背大鍋的”恨得牙根直癢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年三十，“背大鍋的”父親放假，懷里揣著幾塊光洋興沖沖地回家團(tuán)圓，半路上被小日本滿地滾的炸彈給炸死了，連個(gè)骨頭都沒找著。</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親死了，日子過得艱難起來。母親含著淚水，守著“背大鍋的”又熬過了一年。這一天，母親不知從哪兒弄來了錢，做了一桌“背大鍋的”從不曾吃過的好飯菜，對(duì)他說：“三狗啊，快吃吧，娘再看你吃一頓飯?！?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疑惑地看著娘。這是咋說的咧？娘瘋啦？娘傻啦？今兒個(gè)娘臉上的笑咋這么難看哩？今兒個(gè)娘眼窩窩里的水咋那么多哩？“背大鍋的”十七啦 ，“背大鍋的”懂事啦！娘啊娘，莫非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娘啊，你這是咋啦？哪兒來的錢買這多的菜？娘啊娘，你說呀！”“背大鍋的”看都不看桌上香氣四溢的菜肴，兩眼直直地問著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兒呀，你娘沒出息，你娘拉扯不了兒啦?！蹦锟蘖?，眼淚和著鼻涕一把把抓，“你爹一死，咱家的天塌了，咱家的頂梁柱倒了。找不來一個(gè)銅板板，找不來一碗玉茭面，娘餓死倒沒甚，可娘不能餓死你、娘的心肝啊……天呀天，我個(gè)婦道人家，可真是沒辦法啦。嗚嗚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娘啊，你別哭，你別哭。娘再哭兒我的心也快碎啦，娘啊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娘的淚流呀流，流了足有一大面盆?！氨炒箦伒摹迸阒锪鳒I，那淚水，像暴雨，嘩啦啦豆似地摔在地。娘后來止住淚，臉色白得像張紙，告訴他：“兒呀兒，娘明天要帶你嫁人啦，娘明天要和你再不受棲惶啦。三狗哇，你心中可樂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娘，我不去！”“背大鍋的”嚯地站了起來，頭漲了，眼圓了，聲音震得房頂直嗡嗡：“我不去！我不去！娘，你走吧，你去吧，兒我不拉你，兒我也不去！兒我十七啦，兒我不愿當(dāng)拖油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娘嗚嗚咽咽嘆口氣，摸著“背大鍋的”頭：“三狗娃，娘是個(gè)半老婆子啦，娘飛不高，娘走不遠(yuǎn)，就在十里地外后山張家垴張拉成家。張拉成是個(gè)憨厚人，半輩子了，也沒成過家。兒不愿去，娘不強(qiáng)求，只是兒還小，怕你受制咧。不管怎樣，就望兒常想娘，常去看看娘。兒要肚皮餓了，就去找娘要粥喝。三狗兒呀，你心中可樂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七歲的“背大鍋的”，眼淚和著鼻涕流，望著十分憔悴的娘，深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娘給三狗兒子留下了一面口袋玉茭面，留下了洗凈補(bǔ)好的布衣衫，迎著慘淡的日頭，摸著淚，一步三回頭，騎著張拉成的小毛驢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是個(gè)孝順兒，“背大鍋的”懂娘的心，把娘送到村北口，望著越走越遠(yuǎn)、下了山峁子的娘的背影，心里為娘祝福著：苦命的娘啊，兒祝福您后半輩子越過越好！</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03</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兒是娘的心頭肉，兒是娘的心尖尖。娘雖然嫁人了，可她總惦著兒、念著兒，雖隔著幾個(gè)山頭十里地，三天兩頭地回家眊著兒，衣食吃住管著兒。窮歸窮，喝稀的吃野菜，“背大鍋的”倒也不曾窮困潦倒。倒是從娘嘴里了解到，后老子張拉成，是北山上八路軍獨(dú)立團(tuán)的副團(tuán)長，真槍真刀專和小日本對(duì)著干。和娘成親的第二天天才閃亮就上了山。娘嫁過去，和一個(gè)人過差不多。娘告訴兒：娘想兒，娘念兒，娘希望兒搬過去給娘做個(gè)伴，也省得娘隔仨差五地老跑腿。娘老了，娘累了，兒呀，你可心疼娘？“背大鍋的”確實(shí)心疼娘，終于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一天，“背大鍋的”把屋門上了鎖，背著鋪蓋卷，興沖沖地朝后老子家張家垴趕去。“背大鍋的”人雖小，可他恨死了小日本。因此，他也最佩服敢和小日本真槍真刀干的北山上八路軍的獨(dú)立團(tuán)，從而他也對(duì)后老子張拉成一下子有了好感。專打日本鬼子的獨(dú)立團(tuán)，“背大鍋的”隱隱約約地聽村里的大人們嚒叨過，說是人人會(huì)雙手使槍，個(gè)個(gè)能飛檐走壁，神著哩！雖然是竊竊私語，“背大鍋的”心里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地像灌了蜜。而如今，“背大鍋的”鐵了心，見了后老子張拉成，一定要仔仔細(xì)細(xì)看個(gè)夠、問個(gè)夠，還要暗自學(xué)著點(diǎn)，將來，只要娘同意，也去獨(dú)立團(tuán)。</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想著、念著，一晃漫過了幾座山頭，拐進(jìn)了后老子張拉成的村子張家垴。進(jìn)了村，“背大鍋的”這才發(fā)現(xiàn)，大清早的就來了一小隊(duì)穿著黃拉拉皮的日本鬼子，正在滿街道攆雞追狗大掃蕩?！氨炒箦伒摹碧嶂牡踔懀渲鴫Ω?、拐彎抹角的繞著圈，終于摸進(jìn)了后老子家的院。院子里，正北三間破草房，屋門開著，沒有丁點(diǎn)聲響?！氨炒箦伒摹迸麦@動(dòng)了街上的小日本，不叫媽，不喊娘，躡手躡腳地進(jìn)了屋。一進(jìn)屋，“背大鍋的”愣了，“背大鍋的”眼都瞪圓了。大炕上，一個(gè)小日本鬼子光著屁股，屁股朝外臉沖墻，正把赤身露體的娘騎在胯下面，嘴里還嗚哩哇啦亂嚷嚷。娘不說話也不反抗，腦袋上壓著兩個(gè)大枕頭，看不見頭發(fā)也看不見臉。十七歲的“背大鍋的”眼里能冒出血，頭漲了，血全涌在了兩臂上：日你日本鬼子的三輩子祖宗，敢欺負(fù)老子的親娘！小日本呀小日本，禽獸不如的狗豺狼！拼了吧，狗日的！拼了吧，王八蛋！國仇，家恨，把“背大鍋的”激得像發(fā)瘋的下山虎，他不吱聲，輕手輕腳地從肩上卸下鋪蓋卷，一把抓起了小日本靠在炕沿立著的大蓋槍，咬著牙，把那明晃晃亮閃閃的刺刀，“撲哧”戳進(jìn)了正在發(fā)泄獸欲的小日本的屁股眼?！氨炒箦伒摹彪p手使勁，撰著槍身扭了幾扭，拔出血淋淋的刺刀，對(duì)著小日本的后心膛，用盡了平生力氣，狠狠地扎了進(jìn)去。那小日本鬼子身子歪了歪，晃了晃，連聲“媽”都沒喊出聲，“噗通”栽倒在大炕上?！氨炒箦伒摹辈唤鈿?，拔出刺刀，倒過槍把子，咬咬牙，憋足勁，對(duì)準(zhǔn)臨死還在抽筋的小日本，正正地砸在腦殼上。看著小日本不動(dòng)了，沒氣了，“背大鍋的”這才跳上炕，拉一條褥子遮蓋住娘裸露的身體，猛甩掉娘頭上壓著的枕頭，嗚咽著喊：“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娘的臉烏黑青紫，娘的眼睜得溜圓溜圓。但是娘再也不會(huì)說話了，娘再也不看兒一眼了。娘被萬惡的小日本用枕頭悶死啦！娘被千刀萬剮的小日本奸死啦！“背大鍋的”抱起娘，輕輕地給娘合上眼，拉一條被子裹住娘，不顧一切地大喊著：“娘啊娘，兒不給你報(bào)這仇、雪這恥，兒誓不為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輕輕地放下娘，爬在大炕上，恭恭敬敬地給娘磕了三個(gè)頭，卸下小日本槍上滿是血漬的刺刀，剁下小日本的那顆頭，掛在了門楣上。然后，他紅著眼，抓起大蓋槍，瘋癲癲地就要向外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要去找活著的小日本們拼命！“背大鍋的”要去找睜眼眼的小日本算賬！雖然“背大鍋的”才十七歲，但他不愧是中華大地上有血性的兒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恰在這時(shí)，院子里的上空響起了一串“噠噠噠”的機(jī)槍聲，伴著槍聲，院子里沖進(jìn)來一個(gè)人，提著盒子炮，拉住發(fā)瘋般的“背大鍋的”，低聲吼了一句“快走！”然后，不管“背大鍋的”愿意不愿意，拽著他，頂著越來越密集的槍聲，緊跑著向村外的山梁溝壑沖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一拉，就把“背大鍋的”拉出去十幾年；這一拉，從此使“背大鍋的”走上了革命地征途。</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04</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拉住“背大鍋的”沖出日本鬼子包圍圈的這個(gè)人，正是他的后老子張拉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拉成那天恰好到那一帶偵查，正好遇上了日本鬼子掃蕩。他原本想回家鉆地道里躲躲，明白了家中所發(fā)生的慘事后，只好帶著準(zhǔn)備和鬼子拼命的“背大鍋的”硬著頭皮、仗著地理熟悉這一優(yōu)勢，終于沖出了鬼子的包圍圈，把“背大鍋的”帶到了北山獨(dú)立團(tuán)。獨(dú)立團(tuán)看他年齡小，就安排他到連隊(duì)當(dāng)了炊事員。起初，“背大鍋的”十八個(gè)不愿意，就要到前線和日本鬼子真刀真槍地拼，堅(jiān)決不當(dāng)火頭軍。后來，經(jīng)過連長指導(dǎo)員掰開揉碎了給他作工作，“背大鍋的”這才算是安下心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此，“背大鍋的”跟著獨(dú)立團(tuán)，肩背著掛滿煙灰的行軍鍋，看著小日本寫了投降書，看著蔣介石被打的逃到了臺(tái)灣。剛松了口氣，又背著行軍鍋跟隨部隊(duì)到朝鮮，和美國鬼子干了二年多的仗。一九五三年春暖花開的時(shí)候，“背大鍋的”背著碩大的行軍鍋回了國。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到南方某市當(dāng)了副書記的后老子張拉成專程到部隊(duì)找見了他，問他說：“三狗啊，馬上部隊(duì)要大整編，好多干部戰(zhàn)士都要轉(zhuǎn)業(yè)退伍回地方，不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嘴里噙著煙袋鍋，旱煙抽得“吱吱”響，沒吭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狗啊，你退伍吧，到伯伯在的城市去工作。再說哩，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家立業(yè)啦。跟伯伯到一塊后，工作、娶妻的事伯伯全包了，伯伯負(fù)責(zé)給你解決?！?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眼瞅著地，旱煙鍋抽得還是“吱吱”響，仍然不吭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拉成見“背大鍋的”這神態(tài)，心里清楚了，明白了：三狗在考慮哩，三狗在掂量哩。這下輪著他不吭聲了，紙煙一支接著一支地抽，一會(huì)兒地上扔了一堆的煙頭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大一陣子，“背大鍋的”才收起了煙袋鍋，吧咂吧咂嘴，一字一板地開了腔：“伯伯，我負(fù)過五次傷?！?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我知道?！睆埨烧f。</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現(xiàn)在我后胸里還有塊彈片沒取出來?！?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我也知道?！睆埨捎终f。</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身體不行，再說十幾年沒回家了，我也想娘了，也不知道娘的墳頭這多年有人給拔草培土沒有？雖然說老村長他們掩埋了娘，但娘身邊沒有個(gè)親人，總覺得不好。我要回家，回家去伴著娘，伴著娘過日子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話說到這份兒上，張拉成也不能再說什么。張拉成思考了一會(huì)兒，踱到“背大鍋的” 身旁 ，兩只手按著“背大鍋的” 那一高一低的雙肩，親熱地說：“三狗，你還是好好想想，如果想法有變，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會(huì)經(jīng)常地關(guān)照你的。你回了老家，有什么難事，盡量地找我?！闭f著，張拉成拿出一張紙片，掏出鋼筆，寫下了自己的聯(lián)系地址和電話號(hào)碼，交給了“背大鍋的”，說：“把這個(gè)一定保存好，丟了甚也別丟了它。”說完，張拉成依依不舍地和“背大鍋的”告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兩個(gè)月后，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的張拉成，因邊疆剿匪斗爭地需要，被上級(jí)二次調(diào)回部隊(duì)，擔(dān)任某剿匪部隊(duì)的政委。在一次和土匪地遭遇戰(zhàn)中，敵眾我寡，不幸中彈犧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 當(dāng)然不知道這些。 當(dāng)年年底，“背大鍋的”退伍回到了家鄉(xiāng)。那時(shí)老村長接待了他，并派人幫“背大鍋的”修繕了年久失修的房舍，“背大鍋的”很是感激政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此，“背大鍋的”就完全恢復(fù)了一個(gè)農(nóng)民的本色。冬天，“背大鍋的”滿山轉(zhuǎn)著砍柴摟草，以保證把家里的土炕燒得熱熱乎乎，保證三頓飯有得柴燒。夏天，“背大鍋的”手里拎著把鐮刀看青，以保證鄉(xiāng)親們和集體的莊稼不受野畜及人為地遭害。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背大鍋的”和村里的鄉(xiāng)親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又過得和山灣中的水坑里的水一樣，平靜的連個(gè)漣漪也不曾泛起過。至于他這十幾年在八路軍解放軍志愿軍里的輝煌，他自己從不提起。村里偶爾有人和他閑聊，故意提及他在部隊(duì)的事，“背大鍋的”總是長嘆一口氣：“唉，有甚說得咧，我能活著回來，就是造化大哩?！鄙杂胁煌氖?，“背大鍋的”每個(gè)星期天都要去娘的墳頭前坐坐，自言自語地和墳里的娘說半天話，這才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這期間，鄉(xiāng)鄰們有給“背大鍋的”的張羅的提過親事，但都沒有一個(gè)成功的。一是“背大鍋的”肩膀一高一低、其貌不揚(yáng)；二是“背大鍋的”雖當(dāng)了十幾年的兵，但回來后家里還是窮得響叮當(dāng)；因此提來的婚事成功的不多，失敗的不少。倒是也有一、兩個(gè)不嫌“背大鍋的”窮和寒酸，愿意和“背大鍋的”相處過日子的，反而“背大鍋的”不樂意，幾句話就把媒人和人家姑娘給嗆走了，你說怪不怪？一來二去，時(shí)間長了，就再也沒有給“背大鍋的”提親說媒的了，直到現(xiàn)在，“背大鍋的”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05</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住家村子在山垴上，那座山叫八父嶺，那個(gè)村子也叫八父嶺村。這天，從來沒有過新鮮事的八父嶺村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有一個(gè)瘋女人領(lǐng)著一男一女兩個(gè)小孩在村子邊晃蕩了一整天，村民們都圍著看，也有人從家里拿個(gè)窩窩頭給那娘仨吃?！氨炒箦伒摹笨辞嗾醚惨暤搅诉@里，駐足往人群里看，只見那瘋女人有三十多歲，穿一身黑色的衣服，衣服上補(bǔ)滿了方的圓的大的小的各色的補(bǔ)丁，光著腳，披散著頭發(fā)，一臉的污穢臟兮兮地讓人不忍直視。再看那倆孩子，大點(diǎn)的是個(gè)女孩，也是披頭散發(fā)，背上用繩子捆著個(gè)小男孩，手里拿著半個(gè)窩窩頭。小女孩看著有五、六歲，圓臉，大眼，雖然衣衫不整，可細(xì)看還是挺機(jī)靈的。小女孩背上的男孩，看上去約有三歲大，他用一只小手抓著小女孩不時(shí)嚼碎遞過來的窩窩頭，和著兩溜鼻涕，拼命地給小嘴里塞著。聽那小女孩說話，口音像是“山那邊”的?！氨炒箦伒摹焙芷婀?，一個(gè)瘋女人，帶著倆孩子要飯，從“山那邊”，是怎么捱到這山垴上的？其實(shí)，不用細(xì)問，一看就知道是這小女孩領(lǐng)著瘋媽媽討飯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翻過八父嶺村子山垴后邊的大山，就是“山那邊”，也就是另外一個(gè)省，村里人都習(xí)慣稱另外一個(gè)省叫“山那邊”。“背大鍋的”撥開圍觀的人們，走到那小女孩身邊，蹲下身子問：“孩子，你叫甚名字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小女孩并不怯人，回答說：“我叫妞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又問：“那你姓甚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小女孩使勁的搖著頭，喃喃地說“不知道，我沒有姓?！?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頓覺一股酸流直沖腦門，兩眼里濕潤了許多?！澳?、那你娘知道嗎？”“背大鍋的”又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娘是個(gè)瘋子，啥也不知道?！蹦切∨⒂质青鼗卮穑皇钦f話的聲音更低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那你的爹呢？”“背大鍋的”接著問，“你們是從哪兒來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女孩轉(zhuǎn)過身，指了指山腦后面的大山：“我們從山那邊來，我沒有爹?！?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著，“背大鍋的”看見小女孩背上的小男孩趴在女孩的背上睡著了，兩溜鼻涕從小嘴上淌過，全糊在了女孩的背上。“背大鍋的”看不下去了，他拉起女孩的小手，說：“走，領(lǐng)著你娘，去伯伯家去?！?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著“背大鍋的”領(lǐng)著瘋女人一家三口，蹣跚著向村里走去，圍觀的鄉(xiāng)鄰們都糊涂了：這、這“背大鍋的”也瘋啦？介紹對(duì)象他不要，領(lǐng)個(gè)瘋女人回家算是怎么回事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此，由于弄不清瘋女人一家三口到底是哪里人，姓甚名誰，“背大鍋的”只好暫時(shí)把他們收留在家。由此，村里面就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播著：什么“背大鍋的”的光棍熬不住了，見個(gè)瘋女人他也看得上。什么“背大鍋的”生活作風(fēng)不好啦，亂搞男女關(guān)系啦……由此等等，閑言碎語，“背大鍋的”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老村長也沉不住氣了，對(duì)“背大鍋的”說：“三狗班長，要么你正正規(guī)規(guī)地成個(gè)家，留個(gè)瘋女人在家，好說不好聽，算怎么回事哩！知道的，說你心眼好。不知道的，使勁亂嚼舌頭，影響不好哩。三狗班長，你是個(gè)老革命了，退伍軍人，要注意影響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村長說，“背大鍋的”只是聽，銅煙鍋抽得“嘶啦嘶啦”響。老村長說完了，“背大鍋的”把煙袋鍋在鞋底子上磕了磕，把拴煙袋的細(xì)繩在銅煙鍋桿上纏了纏，趿拉著鞋，躡手躡腳地把門關(guān)上。老村長正納悶：這“背大鍋的”要出甚的洋相哩？只見“背大鍋的”“唰”地把褲子褪到了腳面上，顫抖著嗓音說：“好我的村長哥咧，你看看我這德性還能要女人嗎？”說完，“背大鍋的”抽泣起來。老村長不看則罷，等他認(rèn)真的朝“背大鍋的”襠里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背大鍋的”那里，一片傷疤，早就不是一個(gè)正常男人應(yīng)有的樣子。老村長由唏噓、到抽泣，急忙給“背大鍋的”拉起褲子，“甚時(shí)候的事？咋這么嚴(yán)重！”老村長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背大鍋的”抹抹淚水，說：“在朝鮮戰(zhàn)場，第二次戰(zhàn)役，我和副班長去戰(zhàn)壕里送飯，媽的一發(fā)迫擊炮彈打過來，正好炸在我的命根子上，徹底地給我斷子絕孫啦?！薄氨炒箦伒摹蓖Ｖ沽顺槠?，接著說：“村長啊，你以為我不想成家立業(yè)嗎？你以為我馬三狗就愿意打光棍嗎？我是沒辦法啊，村長啊，我不是個(gè)真正的男人啦，村長啊?！薄氨炒箦伒摹崩@開旱煙袋，滿滿實(shí)實(shí)地裝了一銅鍋煙絲 ，點(diǎn)著，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村長啊，實(shí)實(shí)地看著這瘋女人帶著倆孩子要飯可憐，那倆孩子才多大咧，要是沒人管，這么下去要出人命的呀！別人不管，我沒話說，但我是個(gè)革命軍人出身，我不能不管。村長呀，如果我給組織抹了黑，我正式向組織提出，和這個(gè)瘋女人結(jié)婚，這樣就名正言順哩。村長你說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村長沒吭聲，只是拍了拍“背大鍋的”肩膀，走出了房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天晚上，村里面開了一個(gè)大會(huì)，每家必須出一個(gè)人參加會(huì)議。在會(huì)上，老村長說起了瘋女人的事，深情地表揚(yáng)了“背大鍋的”，嚴(yán)肅地批評(píng)了那些說閑話不嫌事大、幸災(zāi)樂禍的人，并兩眼瞪得溜溜圓，一本正經(jīng)地指出：再聽見有嚼舌頭的人，以反對(duì)革命論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一大早，老村長就背著個(gè)褡褳，向“山那邊”走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天后，老村長風(fēng)塵仆仆地從“山那邊”回來了。據(jù)村里的會(huì)計(jì)員說，老村長走了五天，終于把瘋女人的事調(diào)查清楚了。原來那瘋女人有名字，叫個(gè)邢蘭香，丈夫姓陳，今年春天不幸墜入山溝摔死了。邢蘭香孤兒寡母，又沒有公公婆婆母親兄弟相幫，精神上沒抗過這種打擊，人就變得瘋瘋癲癲，伴著兩個(gè)孩子四處討飯，小女孩妞妞領(lǐng)到哪就要到哪歇到哪，風(fēng)餐露宿，十分地棲惶。會(huì)計(jì)員還說，老村長找到了邢蘭香的村領(lǐng)導(dǎo)，又找了當(dāng)?shù)剜l(xiāng)縣領(lǐng)導(dǎo)，把證明和遷移證都開了回來。老村長說：必須把這事弄個(gè)明明白白，好給天下所有打江山保江山的英雄們一個(gè)完美地交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隨后，由老村長主辦，村里的所有干部們做媒，給“背大鍋的”和瘋女人邢蘭香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舉辦了婚事。為了撫養(yǎng)方便，那倆孩子，都隨了“背大鍋的”姓，女孩大名叫馬曉蘭，小名還叫妞妞。男孩大名叫馬曉光，小名叫狗狗，全在八父嶺村子里上了戶口。</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06</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日月飛快，轉(zhuǎn)眼就來到了2010年。老村長于前幾年已經(jīng)仙逝，“背大鍋的”業(yè)已90歲高齡。瘋女人邢蘭香在和“背大鍋的”結(jié)婚后的三年頭上就已病逝，“背大鍋的”堅(jiān)持把她葬在了“山那邊”，與她的陳姓前夫進(jìn)行了合葬，并且每年逢年過節(jié)都領(lǐng)著馬曉蘭、馬曉光去“山那邊”給他們祭奠掃墓，讓這倆孩子記住他們的根。多年來，“背大鍋的”給這倆孩子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罪，總算把這倆孩子拉扯成人，并且都挺有出息。妞妞馬曉蘭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在鄉(xiāng)里的小學(xué)當(dāng)老師。妞妞多次要把“背大鍋的”接到自己家里住，服侍他，給他養(yǎng)老。但是“背大鍋的”不干，他說故土難離，守著娘的陵墓日子過得踏實(shí)，因此多年來他仍是一個(gè)人生活。然而這就苦了養(yǎng)女妞妞，幾乎每天都回來照顧他，總是把要吃的喝的安排好才回自己的家。好在“背大鍋的”多少年從不鬧病，有個(gè)頭痛感冒地挺挺也就過去了，這給妞妞減輕了許多壓力。養(yǎng)子狗狗馬曉光在十八歲那年當(dāng)兵走了，是個(gè)特種部隊(duì)，專門為國家尋找稀有礦石。狗狗后來被部隊(duì)安排上了地質(zhì)礦產(chǎn)學(xué)校，學(xué)了五年，畢業(yè)后就提了干部，現(xiàn)在在部隊(duì)是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狗狗找了個(gè)四川的女人，也是個(gè)當(dāng)兵的，結(jié)婚后就把家安在了部隊(duì)大院。狗狗也已五十歲出頭了，每年都要領(lǐng)著全家人回八父嶺看他一回，給他置買吃的喝的很多稀罕的東西。“背大鍋的”前幾年在妞妞地勸導(dǎo)下戒了煙，不抽了，但每天那銅煙袋鍋不離手，整個(gè)煙袋鍋被他擦拭的明閃發(fā)亮?！氨炒箦伒摹闭f：老伙計(jì)了，相跟了一輩子啦，不能把它扔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多次，“背大鍋的”翻出后老子張拉成給他留得寫有聯(lián)系地址的紙片，嘗試著給張拉成打長途電話，但都沒有成功?！氨炒箦伒摹焙芗{悶，后來托已提干的狗狗多方打聽，才知道后老子張拉成在剿匪斗爭中早就犧牲了，為此，“背大鍋的”難受了多天，心里老覺得虧欠后老子張拉成，至今想起來心中還不是個(gè)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年的時(shí)候，有幾個(gè)耍筆桿子的文人來八父嶺公干，順便把“背大鍋的”事匯報(bào)了領(lǐng)導(dǎo)，當(dāng)時(shí)縣里面來了很多人，又是拍照又是寫文章?？h里的書記都喊他“老英雄”。從此后“背大鍋的”每月有了養(yǎng)老費(fèi)，說是按規(guī)定給的。“背大鍋的”自然很感激政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一天，“背大鍋的”吃了早飯就坐在了墻根下曬暖暖，突然就覺得身體不舒服起來，而且越來越難受。“背大鍋的”自知不好，莫不是自己的大限到了？“背大鍋的”眼見隔壁的牛娃趕著牛要去放青，急忙喊住他，讓把村里的支書、村長叫來。村里的支書、村長現(xiàn)在都是年輕人，得到消息后撒腿就都跑來了。村支書急忙把“背大鍋的”扶著躺在了炕上，拿出電話來就要給縣醫(yī)院打，被“背大鍋的”制止了?！氨炒箦伒摹鳖澏吨?，在頭底下的枕頭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個(gè)布包，遞給了村支書。村支書慢慢地打開布包，見是一踏現(xiàn)金，現(xiàn)金底下還壓著一個(gè)小布包。村支書小心翼翼地解開布包，里面是已經(jīng)發(fā)黑的五個(gè)勛章。村支書翻過勛章，發(fā)現(xiàn)一個(gè)是一等功，兩個(gè)二等功，兩個(gè)三等功。村支書眼圈濕潤了。是啊，多好的人民功臣、多好的人民英雄?。 氨炒箦伒摹庇糜沂种钢钢且惶がF(xiàn)金，對(duì)支書和村長說：“黨費(fèi)，這是我繳得最后一次的黨費(fèi)?！?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天晚上，“背大鍋的”悄然去世了。他被村里面葬在了他娘墳?zāi)沟暮竺妗？h里面知道后，出資在他的墓前蓋了一座六角形的涼亭，亭子里立了一塊碩大墓碑。墓碑的上部嵌著“背大鍋的”五枚立功勛章，勛章被村里面的人擦得閃閃發(fā)亮。墓碑上，深深地刻著幾個(gè)大字：人民英雄馬三狗同志永垂不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2020年8月30日于晉中市箕城</span></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本小說收編于精品小說文集《今冬無雪》，已被九天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獲“最佳出版物”稱號(hào)。）</i></p> <p class="ql-block"><b><i>作者簡介：</i></b></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陶然，原名籍生浩，字文遠(yuǎn)，號(hào)十言八拍散人，大專學(xué)歷；經(jīng)濟(jì)師。一九五一年出生，山西省晉中市獨(dú)立撰稿人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始，常有作品散見于紙質(zhì)媒體與網(wǎng)絡(luò)平臺(tái)，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浸血的軍魂》、《今冬無雪》，散文《又是一年棗花香》等。著有《安息吧，我的慈父》、《母親，吉祥》、《二一三團(tuán)片花》等文集面世。</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