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你不光對你媳婦犯渾，就是做起事情來也是吊兒郎當(dāng)?shù)貨]個正形。你爸說你是不正干，我看也差不多。你瞧瞧你周圍的朋友，有哪個像你這樣的？遠(yuǎn)的不說，咱就說你最要好的哥們兒高輝吧，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開出租，從沒聽說人家出過什么事兒，而且不管干什么工作，總是不急不躁、有板有眼的，看著都叫人心里踏實(shí)。你再看看你，同樣是跑出租，咋就那么不讓人省心呢？一天到晚凈出幺蛾子，末了兒還把自個兒也搭進(jìn)去了。你說你這不叫“不正干”又叫什么？當(dāng)初聽說你想跑出租，我和你爸砸鍋賣鐵地支持你，你媳婦也不顧體面、想方設(shè)法地成全你，你可倒好，放著好好的出租不干，就知道見天兒抱著個酒瓶子。你說你對得起誰啊？為了讓你改掉酒后開車的毛病，王蕓幾乎天天兒跟你置氣，我和你爸爸也沒少罵你?？赡阏l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嘴上說是不喝了，但一背過臉去還是照喝不誤。弄得全家人焦頭爛額的，拿你一點(diǎn)兒辦法也沒有。</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你爸都躺下了，王蕓突然哭著跑來找我，披頭散發(fā)地跟個鬼一樣，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我嚇了一跳，趕快把她讓進(jìn)堂屋，問她出了什么事兒。她也不回答，只管坐在椅子上“嗚嗚”地抹眼淚兒，過了好一陣兒，才止住哭泣，慢慢脫去上衣，露出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瘀痕和一道道血印子，看了叫人直起雞皮疙瘩。我就知道一準(zhǔn)兒又是被你這個混球兒打的，心里又可憐又氣憤。甭看王蕓嘴上不饒人，其實(shí)心底兒很好的，原本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只可惜她娘家離得遠(yuǎn)，周圍又沒個能夠說說話的貼心人兒，平日里要是遇到個委屈伍的，只能自個兒悶著。我很清楚，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跑過來找我訴苦的。想到這些，我再也瞧不下去了，一把攥起她的手腕子，玩兒命一般地朝你們住的前院兒跑去。</p><p class="ql-block">到了你家才發(fā)現(xiàn)，你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正躺在床上悶頭大睡。我更來氣兒了，“呼”地一下揭去了你身上的被窩。你搞不清怎么回事兒，還當(dāng)是王蕓干的，惱羞著從床上折起身，剛要發(fā)作，見我正站在床頭兒，才又慫頭日腦地低下頭去，斜靠在床上問道：</p><p class="ql-block">“您怎么來了？都這么晚了！”</p><p class="ql-block">隨著你說話的聲音，一股刺鼻的酒氣從你嘴中噴出，直往我的鼻孔里鉆。</p><p class="ql-block">我一下失去了理智，猛地上前一步，揪住了你的耳朵大吼道：“果真又灌了馬尿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兒？不想過了是吧？”</p><p class="ql-block">你被揪得呲牙咧嘴的，急忙從耳朵上往下掰我的手指，極不耐煩地說：“您干嘛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p><p class="ql-block">我伸手把王蕓拉到床邊兒，掀開她的上衣，大罵道：“還想睡覺？瞧瞧你個癟犢子干的好事兒！喝完馬尿就發(fā)瘋，你還有沒有點(diǎn)兒人樣了？”</p><p class="ql-block">王蕓心里委屈，又抽抽搭搭地哭開了。</p><p class="ql-block">你飛快地白她一眼，沖我瞪起了眼珠子：“誰讓她罵人呢？再罵我還打，喝不喝酒都打！”</p><p class="ql-block">“她都罵你什么了？你下手這么狠，想把人打死咋地？”</p><p class="ql-block">你又翻我一眼，理直氣壯地回答：“她咒我早晚得被汽車撞死，我不打她打誰？”</p><p class="ql-block">我又好氣又好笑，接連罵道：“我看王蕓說得一點(diǎn)兒沒錯，你要再這樣喝下去指定得出大事兒！你能不能爭口氣，別再喝那些馬尿了？”</p><p class="ql-block">“不能！”你脖子一梗，眼皮一耷拉，像頭正在尥蹶子的驢犢子，“我喝酒怎么了？又沒影響拉活兒？”</p><p class="ql-block">“混賬！”你爸爸不知什么時候也跑來了，站在我和王蕓的身后大罵了一句,估計是王蕓剛才去后院兒告狀時把他吵醒了，“是你的命重要，還是拉活兒重要？不影響拉活兒就完了？”</p><p class="ql-block">正在一邊熟睡的東子被你爸吵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p><p class="ql-block">我趕緊抱起他，嘴里仍不停地埋怨你：“關(guān)鍵是你還老發(fā)酒瘋！好端端的一個家愣是被你折騰得雞犬不寧?？纯茨銈兊膶氊悆鹤影桑B個覺也睡不踏實(shí)，你能不能讓我們省點(diǎn)兒心呀？”</p><p class="ql-block">要么是擔(dān)心你爸的身體，要么是自知理虧，反正你低下腦袋，不再言語了。</p><p class="ql-block">你爸卻還在氣頭上，繼續(xù)尖著嗓子呵斥你：“你趁早把你車上那些酒瓶子給我扔了！要是再讓我撞見你喝酒開車，看我不把你的車給砸了！”說完，轉(zhuǎn)過身一撅一撅地走出了房門。</p><p class="ql-block">我把東子交給王蕓，臨走又叮囑你說：“快把那些東西都扔了吧，你爸最近血壓越來越高，醫(yī)生說他不能見氣兒。你可別把他再氣出好歹來！”</p><p class="ql-block">這件事兒過后，你老實(shí)了一段時間，但沒出一個月，就舊病復(fù)發(fā)，又喝上了，而且還被你爸撞了個正著。</p><p class="ql-block">我記得很清楚，那是那年的夏天。吃罷晚飯，你爸跟幾個老頭兒正坐在大門外的空地兒上乘涼，你開著出租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打外面回來了。興許是你沒瞧見你爸，要不就是喝完了酒精神亢奮，總之你全然沒在意那幫老頭兒，也不減速，只管“唰”地一下緊貼著他們開了過去，隨后又“嘎”地停在了離他們只有幾米的地方。幾個老頭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臨了兒又將目光齊刷刷地對準(zhǔn)了你爸。你爸爸感到倍兒沒面子，又不好意思當(dāng)場發(fā)作，就使勁兒地憋著，憋得臉上青一陣兒紅一陣兒的，心里卻盼著你能走下車來，跟老幾位打個招呼，表達(dá)一下歉意。誰知你走出汽車后竟踉踉蹌蹌地?fù)P長而去，連瞧也不瞧他們一眼。望著你的背影，你爸立馬兒意識到你指定是又喝酒了，臉上就更掛不住了，索性站起身，氣鼓鼓地回到后院兒，把你做的這些“好事兒”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告訴了我。我一聽也很生氣，就問你爸打算怎么辦。你爸就讓我到前院兒去把你找來，想好好收拾你一頓。我就勸他先消消氣，說你畢竟都當(dāng)?shù)?，不能再用小時候的那套辦法了。你爸冷靜了一會兒，又說他不會拿你怎么樣，只想跟你講講道理。我看他的火氣確實(shí)消了不少，就去了前院兒。</p><p class="ql-block">你果然又喝了個爛醉，正“呼呼”地吹著電扇，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醒酒。我嘴里罵了幾句，走過去把你弄醒，讓你馬上到后院兒去見你爸。你說什么也不去，像只癩皮狗一般賴在床上給我裝迷糊。我就跟你說你爸正慪氣呢，他最近血壓一直居高不下，你要再不去他會更生氣，保不齊會被你氣死過去。你一聽也犯起了含糊，最后實(shí)在沒轍了，才不得不跟我一起來到后院兒。</p><p class="ql-block">當(dāng)我們前后腳走進(jìn)堂屋時，發(fā)現(xiàn)你爸早就泡好了一壺茶，正在等你過來。茶桌上還規(guī)規(guī)整整地擺著一盒煙和一只打火機(jī)。我有些吃驚，搞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瞥了他一眼。他悄悄地給我遞了個眼色，讓我在一旁坐下，之后又拿嘴努了一下另一張座椅，沖著我身后的你說：</p><p class="ql-block">“坐吧！”</p><p class="ql-block">你跟我一樣，也有些納悶兒，不由得扭頭看了看我。</p><p class="ql-block">我坐下來對你說：“叫你坐你就坐唄？還愣著干嘛！”</p><p class="ql-block">你這才坐下來，縮頭縮腦地一句話也不說，像個等著挨呲兒的小學(xué)生。</p><p class="ql-block">你爸見你也坐下來了，就抄起桌子上的茶壺，“呼嚕?！钡貫樵蹅z各倒了一杯茶，對你說道：“我知道你今天又喝酒了，可我不想再罵你，只想跟你好好聊聊。”</p><p class="ql-block">你爸說著，又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煙盒，從里面抽出了一根煙卷兒。我剛想阻止，卻看他并沒有點(diǎn)火，只是將煙卷兒橫過來放在鼻子底下“呼哧呼哧”地聞著，就又把話咽了回去。</p><p class="ql-block">只聽你爸又說：“看來你喝酒就跟我原先抽煙一樣，都上癮了，別人再怎么勸也沒用了。知道我為什么能把煙戒掉嗎？”</p><p class="ql-block">“不知道?！蹦闾痤^來，迷迷瞪瞪地看著你爸，“為什么？”</p><p class="ql-block">“因?yàn)槲液芮宄?，我的血壓這么高，要是再抽下去一準(zhǔn)兒會沒命的！”你爸猛一下將手中的煙卷兒撅成兩截兒，一用力，“嗖”地朝門外丟去，“你現(xiàn)在沒有我這樣的壓力，總覺得喝幾口酒沒什么大不了，殊不知你酒后開車的危險一點(diǎn)兒也不比我繼續(xù)抽煙來得少。我身體不好，這輩子基本上就算廢了，說不定哪天倆眼一閉就過去了。你可是家里的頂梁柱，一家老小往后全指望你了。你這么不在乎自個兒的安全，豈不是在拿全家人的命開玩笑？”</p><p class="ql-block">你吃不準(zhǔn)該怎么回答，沒趣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重新低下腦袋，開始不停地?fù)甘种割^，好像指甲縫里藏著什么寶貝似的。</p><p class="ql-block">你爸接著說：“我知道你心里憋屈，老覺著王蕓有問題。先不說你這些想法對不對頭，難道你這樣喝酒就能把她的問題給喝沒了？有事兒說事兒，你光喝酒有什么用？再說你也不能為了自個兒的憋屈，讓一家人都跟著提心吊膽啊？我跟你媽都這把年紀(jì)了，按說不應(yīng)該再管你們的事兒，可我們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要是再不說說你，沒準(zhǔn)兒全家人都會跟著倒霉的！你就是再渾，這么簡單的道理也不會不懂吧？”你爸說罷，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死死地盯住了你。</p><p class="ql-block">我也忍不住接過話茬兒說道：“還有，你一喝酒就打人家王蕓！就算她真像你想的那樣，咱也得有理說理、不能隨便打人不是？再怎么說你也是個爺們兒，動不動就打女人算哪門子能耐?。克锛译x得遠(yuǎn)，在這兒也沒個親戚伍的，要是傳揚(yáng)出去，別人還不得說咱欺負(fù)人家??？”</p><p class="ql-block">聽我們講完，你停下了摳手指，卻半天沒吭聲，末了兒，才慢慢抬起頭來看看我和你爸，無精打采地說：“你們放心吧，打今兒起我決不再喝酒開車了！我說到做到?！?lt;/p><p class="ql-block">打那兒以后的幾個月里，你當(dāng)真滴酒未沾。但到了這年冬天，你還是禁不住誘惑，又開著車去跟彭三兒一起喝酒了，而且還造成了嚴(yán)重車禍。正是那場車禍，害得咱家家破人亡，而就在你這次撞翻彭三兒的頭兩天，又告訴我說那次車禍?zhǔn)潜淮跞怂阌嬃?；可是還沒等你給我細(xì)說，你就再也不能開口講話了，我至今也沒鬧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不過我相信，你要是后來真能管住自己、不再酒后駕車的話，是斷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故的。</p><p class="ql-block">（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