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兒子十歲上了初中,我只有隨他去鎮(zhèn)上陪讀。在他很小的時候,我在村里開了一家小小的便利店,便利店的收入,除了進貨,給兒子賣衣服、學(xué)習(xí)用品,課外讀物,生病時取些藥……除去這些必不可少的開支,其余的錢,拿出一部分還了開店時所欠的貨款,我便一千一千地攢起來存入銀行,時間長了,倒也存了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后來,很不幸,我生病了,焦慮、失眠、病痛……折磨了我大半年,我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便將存折給了老公,說這是孩子上學(xué)的錢,將來如果我病好了,你一定要還我。接過存折的時候,老公爽快的答應(yīng)了。</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病情穩(wěn)定了,孩子也上了中學(xué),開學(xué)的第一天,老公說;“一周二十五夠嗎?”我說:“最少五十”。那時候菜價也不貴,因為沒有經(jīng)驗,便將其它的需求沒有考慮進去。周末我和兒子回家,我只預(yù)留了公交車的車費,但有幾次和兒子在小吃街吃了些東西,沒錢坐車,就打電話給老公,說預(yù)留的車費付了飯錢,讓他騎車來接我們,結(jié)果,他在電話中罵了我一頓,我只有帶著兒子徒步回家。二十里的山路,我倒無所謂,兒子卻越走越慢,一臉的不情愿?,F(xiàn)在想想,那時候我多傻?。∫驗樽约涸?jīng)是運動員,卻從未考慮過小小的兒子!</p><p class="ql-block"> 因為錢的事,老公和我吵了幾次,有次竟然說:“×你媽,你將我的五十元干成啥了?”老公走后,我們的女房東走進來對我說:“要是我,這樣的男人我就休了,你去市場上打工吧,一天隨便五十,還看他(老公)的臉色?!”她給我介紹了市場的位置,后來,我就約了其他陪讀的家長,去市場上找活了。</p><p class="ql-block"> 剛開始,雇主并不相信我,只是問我;“會干嗎?”但我干了幾次,因為干活老實,手底下又快,便熟悉了我。后來,我去市場找活,一會兒便被人叫走了,幾乎沒落下過。晚上,當我一身疲憊地回到出租屋,十歲的兒子望著我,說:“媽媽真可憐,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眱鹤拥脑捠且粍┝妓帲斡业钠v。為了孩子,我們的祖輩和我一樣,一生節(jié)儉、勤勞,還要被世代的男權(quán)主義恣意欺壓,這些從小就看慣的事物,碾壓著我的尊嚴和無盡的痛苦,在廣大的農(nóng)村,許多女性和我們一樣,從來就沒有為自己活過。</p><p class="ql-block"> 在那些打工的日子里,有的老板會對我說:“你這樣的人不去酒店里著,咋和這些老婆子混在一起?!”我不知道是因為什么,那些老板會這樣說我,但要去酒店上班,我就沒有了自由,沒有余力照顧孩子,而打工,雖然累卻來去自由,可以任意安排時間,所以,我一直夾雜在眾多的打工大軍。</p><p class="ql-block"> 后來兒子學(xué)業(yè)有成,上了大學(xué),我就真的去了省城的酒店上班。那時候,兒子的生活費一直是我給的,留在老家的老公倒很省心,從不過問,叛逆的兒子也懂事多了,每天早出晚歸,晚上還要抽空寫作,我卻精神煥發(fā),壯志凌云,從未覺得辛苦……</p><p class="ql-block"> 后來,因為出書,我沒有余力資助兒子,便讓老公資助兒子,后來加上疫情,工作極不穩(wěn)定,也由于長年勞累,我又幾次舊疾復(fù)發(fā)……當然,兒子唯有沉默,老公卻一度責(zé)罵于我,不失時機地在我的傷口處灑鹽……</p><p class="ql-block"> 因為懼怕了酒店的日日熬夜,我一點都不想去酒店上班了。閑居了一段時間,我來到了縣城的勞務(wù)市場——這不是當年鎮(zhèn)上的勞務(wù)市場,也沒有一個雇主認識我,一切都得重頭開始……</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上,在勞務(wù)市場的公路兩旁,迎著晨風(fēng),有多少披著霞光的人在那里討生活,他們翹首企盼,多像兒時的我們,眼巴巴等待趕集歸來的大人,看他們拿出包里的新衣服,或者幾粒糖果……</p><p class="ql-block"> 他們說:“喲,你多漂亮,多年輕,多有氣質(zhì),為什么要來這里打工?!”又是一長串當年的人們問過我的話題。</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即便峰回路轉(zhuǎn),時光倒流,也改寫不了從前,更無法預(yù)料今后!我只是千千萬萬的勞動者中的一員,我會收藏淚水,挺起胸膛,在潮涌的目光中,想起母親,想起祖輩,像一朵蓮,恬靜地站在夏日的荷塘……</p><p class="ql-block"> 披星戴月,淋著風(fēng)霜,我們——終將是,一位母親,像我們的祖先,歷盡滄桑,含淚凝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