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類總是“擇水而居”的,無論是人口不多的居民點,還是現(xiàn)代化大城市,為了方便地獲取生活用水,一般都會臨近河流或淡水湖泊。那條哺育、滋潤了周邊居民的河流,被稱為當?shù)厝说摹澳赣H河”。</p> <p class="ql-block"> 海河和南運河是天津的母親河,是天津老城居民的主要飲用水源。很早以前人們是靠“挑擔(dān)”或“車載”將水運送到千家萬戶。那些專門為人們送水的人稱為“水夫”。擔(dān)水的水夫憑借一條扁擔(dān)兩個木制“水筲”,靠力氣掙錢。“推水”的水夫效率高些,在手推車或毛驢車上放個木制水箱,水運到院門外再用水筲送入各家。天津城東門外幾百米就是海河,北門外不足百米是南運河。當年水夫們穿梭于大街小巷,把河水送到千家萬戶。如今天津老城外的“水閣大街”“挑水胡同”等地名,佐證著天津市民飲用水的歷史。</p> <p class="ql-block"> 當年每家都有一個或兩個大水缸。“水夫”把水倒入水缸,河水不能直接飲用,需要加入具有“澄清”和“殺菌”作用的白礬,再用棍棒攪動,待泥沙沉淀,水變得清澈之后才能使用。水缸是儲水器、也是沉淀池。每當一缸水將用盡時,缸底沉淀一層黃泥沙,這時需要“掏缸”,即<span>做</span>一次缸內(nèi)清洗。</p> <p class="ql-block"> 天津是中國最早建設(shè)自來水廠的城市之一,1898年開始籌建自來水廠,1899年開始供水。最初供水量不大,水廠日產(chǎn)水能力僅1300立方米,只向各國“租界地”供水。后來自來水事業(yè)有了大發(fā)展,到我開始記事兒的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天津老城區(qū)的自來水管路一般都是鋪<span>設(shè)</span>到里巷和較大的院落,幾十戶人共用一個水龍頭,僅有少數(shù)地區(qū)是自來水入戶的。</p> <p class="ql-block"> 雖然自來水管已通達到里巷,從水龍頭到家的幾十米還要自己解決,每家的水缸還是不可或缺的。那時水缸大多是用粗陶制成,缸外面涂著<span style="font-size:18px;">深褐色或黑色</span>粗釉,厚實的缸口約十公分高的邊緣不涂釉,露出顆粒狀的粗陶胎體。大號水缸有一米多高,大口,一般能裝三擔(dān)多水。為防止灰塵或其它臟東西進到水缸里,缸口上面用一個木蓋子蓋上。</p> <p class="ql-block"> 用水是人們生活中的頭等大事,為了儲水,水缸是每個家庭必備的重要用具,在日常生活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一口大水缸價值十多元錢,在那個不富余的年代,算是可觀的家庭財產(chǎn)了。我家也有一口大水缸<span>。</span>缸體內(nèi)外涂著黃褐色滿釉,胎體細膩釉面平整光滑,再配上紫棕色的木質(zhì)缸蓋,顯得干凈透亮。來串門的<span>鄰</span>居,常會投來羨慕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在小時候的記憶中,水缸幾乎是家庭生活的中心。母親每天洗菜淘米、洗衣服被褥、清潔窗幾地面,那一樣能離開水。父親每天下班回到家,第一個動作就是先去看看水缸有多少水。一條扁擔(dān)兩個鐵桶伴著父親挺拔的背影。夏天我滿頭大汗回到家,打開缸蓋,冷氣撲面,用瓢子從缸里舀半瓢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干,別提多痛快了。</p> <p class="ql-block"> 胡同的水龍頭前,從早到晚熱鬧非凡,挑水的、洗衣服的、洗菜的絡(luò)繹不絕。打水的人多,水壓也不穩(wěn)定,提著鐵桶、木桶、鋁桶、塑料桶來打水的人們會自覺地排隊。都是多年的鄰居,見面總要說上幾句。男人們談天氣、時令、新聞、時政、農(nóng)村城市、國際關(guān)系,海闊天空;女人們聊時裝、發(fā)型、烹飪技巧、編織針法、管束孩子,詳<span>盡</span>入微;當然也會有人指指點點、小聲耳語,張家長李家短有的沒的添油加醋。隨著每個水桶的水倒入各家的水缸,方方面面的各種消息也傳至胡同的每一個角落。公用的自來水龍頭周邊,成了胡同的消息中心,胡同的“靈魂”所在。</p> <p class="ql-block"> 胡同中的水龍頭對于孩子們更有吸引力。夏天孩子們玩熱了,到水龍頭前沖沖腿和腳,涼快又干凈。嘴對著水龍頭如注的水流,喝幾大口,解渴痛快透心涼。到了冬天,自來水管會用草繩布片包裹起來,僅露出小小的水龍頭。人們打水時濺灑出的水會凍結(jié)成大片冰面,小孩子們在上面溜冰、轉(zhuǎn)陀螺、滾鐵環(huán)。</p> <p class="ql-block"> 我十三歲那年父親被調(diào)到離家較遠的地方工作,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我家<span>擔(dān)</span>水的任務(wù)也就落到我這個“小男子漢”肩上。由于年歲小力氣不足,起初挑水是打兩個小半桶,扁擔(dān)兩頭的鐵鏈子也要打個對折,這樣才能擔(dān)起來水桶底不碰地面。水擔(dān)到家還要站在小板<span>凳</span>上,才能很勉強地把水倒入大水缸中。每次要挑七八擔(dān)才能灌滿一缸水。看到我打水的艱辛,母親更加節(jié)省用水了。幾年的時間我長大了,身體也強壯了,從擔(dān)兩個半桶到擔(dān)兩整桶,再到后來干脆不用扁擔(dān),兩手各拎一個大鐵桶。當我拎起滿滿的兩大桶水穩(wěn)穩(wěn)地走向家門時,能看到自己高聳的胸大肌和虎頭肌,也似乎能感到身后臨家姑娘注視的目光。我知道母親愛干凈,三四天就掏一次缸,把我家黃褐色滿釉的大水缸擦得里外發(fā)光。打滿一缸水,蓋上缸蓋,再打一滿桶水放在缸蓋上,笑著囑咐母親用水不要太節(jié)省了。</p> <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天津市實施了自來水入戶工程,告別了全胡同共用一個水龍頭的歷史。從胡同打水到家這項繁重的體力活兒取消了,作為儲水器、沉淀池的水缸再無存在價值,很快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可是,那些打水入缸,舀水做飯的生活場景和父親母親辛勤勞作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記憶中。</p> <p class="ql-block"> 現(xiàn)今的居民“小區(qū)”,尤其是比較老舊的小區(qū),大多都有老人們開辟的一小塊“空地兒”,擺上幾個條椅和誰家淘汰的舊沙發(fā)茶幾。每當和風(fēng)暖陽之日,茶余飯后之時,老人們會聚攏過來,家長里短這是那非的相互交流一番。父親在世時把母親去那里閑坐戲稱為去“廣播站”。仔細想想,這些老人似乎正是當年圍著胡同水龍頭打水聊天的那些人,只不過人群當中缺少了一只水龍頭。</p> <p class="ql-block">注:圖片取自網(wǎng)絡(luò),致謝!</p><p class="ql-block"> 二O二二年六月 于天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