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老家宅院里有幾塊從小木船上拆下的船板，擱在那里風吹雨淋已經(jīng)有幾十年了。如今木板雖舊卻不腐杇，木板上那些曾經(jīng)造船的鐵釘已銹蝕不見了，而釘孔卻清晰可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每當看著這幾塊船上的木板就想起家里曾經(jīng)的那條小木船。那是我父親和他爺爺祖孫倆親手建造的小木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今，小木船成了我記憶中的船，它是我心中的船！</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一）</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的家鄉(xiāng)江蘇如皋地處長江北岸，是長江沖擊而成的大平原。它濱江鄰海既有小河遍布又有通揚古運河穿過，可稱之為江海水鄉(xiāng)。</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家鄉(xiāng)水路四通八達，曾經(jīng)小木船便成了交通運輸?shù)闹饕ぞ摺Ｄ敬∏伸`活用途又廣，家鄉(xiāng)使用木船已經(jīng)有幾百年悠久歷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家鄉(xiāng)小木船類似江南的烏蓬船。它是長不足四米，寬不足一米的長條形船。它整體空間被分隔成＂三倉一夾＂（即：前后中三倉，中倉與前倉間有一夾倉）?？傒d重1000公斤。</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木船裝上半圓形的船蓬，可作漁船捕魚撒網(wǎng)，還可出游住家。拆掉船蓬可以罱泥，可以裝貨運輸……</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它的名稱本叫“挖泥船＂也叫＂罱泥船＂。我的家鄉(xiāng)方言叫習慣了＂挖＂與＂洼＂同音，叫它＂洼泥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從記事起就看見家鄉(xiāng)有好多小木船，我家里就有一條小木船。因為我父親和他祖父都是木匠，也會造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家鄉(xiāng)的小木船承載著我童年、青少年太多的往事……</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我國因受三年自然災害影響，人民生活十分困難。三年自然災害中連續(xù)奪走了我三個親人的生命，其中就有外公。</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至今難忘外公也曾有過一條洼泥的小木船。他曾是一位普通的鄉(xiāng)村＂洼泥匠＂。那個年代，＂洼泥匠＂是苦臟累的職業(yè)，常有人家請他回去洼幾天河泥作肥料。那時農(nóng)村河多，河泥里腐殖質(zhì)也多，歷來是很好的農(nóng)作物生長有機肥料。三年困難時期，外公已經(jīng)被餓得再也沒有力氣洼泥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59年夏季，家鄉(xiāng)遭遇特大洪水和超強臺風襲擊。離外公家一里之外有座《馬家橋》，那是座連接通揚運河東岸纖路交通的小木橋。因年久失修它承受不了風雨災害的襲擊橋面斷裂橋樁倒垮。因橋毀路斷嚴重影響了那條往來于白蒲鎮(zhèn)的陸上交通。外公用他那條小木船作臨時渡船，＂洼泥匠＂改作渡船艄公從早到晚接送南來北往的渡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撐渡船其實很辛苦。1959年我8歲，已是小學生了。我常在星期天和節(jié)假日陪外公去撐渡船，所以外公飽經(jīng)的冷暖和嘗過的酸甜苦辣我盡皆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陪外公去撐渡船是兩廂情愿。外公生育了五個兒女，我母親排行第二。孫輩中我是長頭。我以下的那一幫表弟表妹他們那時還沒有出生。外公帶我去撐渡船不僅是喜歡我這唯一的寶貝圪塔，而是他也多了個伴，可以和我聊天。我愿陪外公去撐渡船也不是去欣賞枯燥的水上風景和陌生過路客，而是聽外公講故事，聽＂唱書＂……</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公讀過幾年私熟，在鄉(xiāng)村算是識字人了。他講的故事都是古代的神話及演義小說內(nèi)容。如《沉香救母寶蓮燈》《羅通掃北》《楊排風掃北大祭祖》等等。那時的書籍都是發(fā)黃的仿紙裝訂，文體格式都是些五言七言的繁體白話文。他們那輩人說書喜歡以講帶唱的形式表達內(nèi)容，所以家鄉(xiāng)老幼都愛聽。唱腔選用家鄉(xiāng)的＂通?。⒄{(diào)，人們稱＂童子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公撐渡船方便渡客相當于做善事而矣。渡船連接著兩岸就像連通了兩個世界。古人云：高山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因此，外公撐渡船是為了渡人。那時一人渡一趟小河僅收一分錢過渡費，渡一趟通楊運河收二分錢。有時婦女老幼過渡時身邊錢不多他就發(fā)善心不收錢。因此，撐一天渡船只能掙幾角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撐渡船的那種辛苦外人難以想像。家鄉(xiāng)曾有俗語：＂要得苦，行船打鐵磨豆腐＂。春秋兩季日曬雨淋也就罷了，冬夏兩季那是煎熬。撐渡船總不能說惡劣天氣就不擺渡吧？有。寒冬冰凍封河時渡船只能停擺，渡客也能諒解。其余一年四季每天在渡口為渡客守候希望。從早到晚那知道什么時間來渡客？渡船是過客的希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夏日渡船艄公，晴天太陽高照如蒸烤，古稱赤日炎炎似火燒。雷雨天氣一聲霹靂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澆得像落湯雞。那時人們的條件哪像現(xiàn)代人雨衣雨褲具全？身上能有用茅草或棕櫚編織成的蓑衣穿，頭上有個竹斗笠戴就算不錯了。那時的艄公猶像釣翁，古代詩人柳宗元曾這樣描寫：＂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寒冬，冷風順著河，一路無阻刮得艄公透心涼。尤其結(jié)冰的早晨，那時的冬天環(huán)境氣溫比現(xiàn)在冷得多，河水順著竹篙往下淌，淌著淌著竹篙發(fā)了粗上面結(jié)了冰。我有時用手試著摸竹篙，手恨不得要被沾在竹篙上。那時的艄公沒有專門的皮手套，其它手套戴著也無用全憑肉手握竹篙。渡船離不開竹篙穩(wěn)住船，讓渡客穩(wěn)穩(wěn)上卸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公一天三餐，中餐都是在渡船上吃。除冬天家里人送到渡船上，其它季節(jié)都是早晨帶到船上去，順帶竹外殼的一瓶熱水。每餐基本都是吃用胡蘿卜或菜熬的粥，有時中午他就咬幾根胡蘿卜算是吃了一頓飯?，F(xiàn)在想起外公那段生活就止不住要掉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每次去渡船陪外公，他都要硬塞給我?guī)讉€硬幣，還挑大的五分幣。那個年代用硬質(zhì)鉛幣一分，二分，五分流動。那時雖然一分錢就能買一枝鉛筆，但我懂得外公辛苦掙錢不容易從來沒有要過外公的錢。每次他硬塞給我，只拿在手里玩一會兒就悄悄放在他收錢的盒子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公在三年困難時期的煎熬中生活，因營養(yǎng)不良餓成了浮腫病。他沒有能堅持看到《馬家橋》重新建造好就告別了渡船，也永遠告別了我們。</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記憶中的童年生活，不僅有外公撐渡船那段辛酸和悲傷，也有乘坐祖父撐著小木船探親的歡樂……</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大姑姑遠嫁在他鄉(xiāng)一個叫“萬家橋＂的地方。那時去大姑姑家，沿著坎坷的鄉(xiāng)村小道七拐八彎尤顯得特別遠。途中還要跨過幾座搖搖晃晃的小木橋，有的橋板已毀走在橋上一眼看到腳下流淌的河。走在那些猶如獨木的橋上橋晃人腿也在晃，感覺隨時都有掉進河里的危險。因此，我和家人每年難得去大姑姑家一趟，每次去都是我爺爺（祖父）撐著家里那條小木船，載著童年的我和舊社會被纏著足的小腳奶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木船罩上一個半圓型的船蓬就成了一條游船。那時坐上小木船也像似坐在水上游動的家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撐著船，我和奶奶坐在船蓬中，一趟水路幾個小時，相當于經(jīng)歷了一趟水上游。那樣的風景至今難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竹篙進水有時力道稍大了點，不僅能激起水面的浪花，而且還驚動得水中的魚兒亂飛。那時各條小河中魚兒真多，尤其是膽兒小的鰱魚受驚就穿出水面張開兩只小翅膀飛翔。有些鰱魚能飛出水面幾米高。當一條魚兒飛起，其它魚兒被驚動跟著學樣，它們就像在群體跳水表演一條接一條出水有聲入水無聲。偶有幾條鰱魚飛偏了方向就掉進了船倉，飛不動了……。魚兒離水就像龍游擱淺灘淪為任人魚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時，兩岸河坡都長滿蘆葦，春夏兩季翠綠的蘆葦?shù)褂吃诤又校铀闪司G色，惟有竹篙激起的浪花是朵朵白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時的蘆葦叢是天然的動物世界。那樣的動物園中，有些動物是天堂；有些動物是地獄；有些動物是演員；也有動物是觀眾。</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蘆葦叢中要數(shù)青蛙不幸。坐在小船中時常聽到青蛙歡快的叫聲，聽著聽著一會耳邊傳來聲聲慘不忍睹的哀鳴。待船行到近前循聲望去，原來，青蛙成了蛇的獵物。有的蛙腿被蛇咬在嘴里，有的蛙身被蛇纏住插翅難逃。如果仔細看，它旁邊的同伴更慘，有的身體已被蛇吞進嘴里只有兩條長腿露在外邊猶像在＂招手求救＂，恐怖之狀令人生寒……</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些善于表演的大螃蟹，它在洞口張牙舞爪，嘴里還不停地吐著沫泡盡情表演根本不顧蛇蛙生存之戰(zhàn)。誰死誰活與它無關(guā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最有定力的是那些烏龜王八，它們靜靜地躲在蘆葦叢中悠哉悠哉地當觀眾。伸著長長的脖子瞪著一對小小的綠豆眼，一會看看螃蟹的表演；一會兒看著蛇與青蛙絞殺；他們置身事外，欲話說：青蛙要命蛇要飽呵！</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的童年，每當和奶奶坐著爺爺駕駛的那條小木船到大姑姑家去一趟，猶如一次免費水上游園。</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木船不僅有我童年的記憶也承載著我少年時代的責任和擔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少年時期我就學會了駕駛小木船。那時，我常和父親共駕家里的小木船。夏天滿載著西瓜去鎮(zhèn)上賣；秋天裝著黃芽菜（又叫大白菜）到街上收購處卸貨；年底再運送家養(yǎng)的肥豬到食品站出售。年復一年，我撐竹篙父親劃槳兼掌舵。</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已過而立之年的我，終于生了兒子。我父母在老家照顧夫人坐月子比較方便，于是，夫人在醫(yī)院生產(chǎn)完孩子出院就用小木船把她和孩子接回家。小木船承載著我的幸福和家庭的希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隨著時代發(fā)展，家鄉(xiāng)的小木船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漸漸的被噸位大些的水泥船取代。</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上世紀末陸上交通開始發(fā)達水路交通不再有優(yōu)勢，小木船也漸行漸遠。小木船曾為人類世世代代所做的貢獻已載入史冊。</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尾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今，小木船駛向遠方，駛?cè)肓藲v史長河。但在我心里永遠有條小木船……</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邵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構(gòu)思于2022年6月3日（端午節(jié)）成稿于6月28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圖片來源：拍攝與下載。</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