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五六十年代,我們四川山區(qū)農(nóng)村大部份地方無電、無天然氣。農(nóng)戶人家做飯、煮豬食(那個年代養(yǎng)豬喂熟食)、取暖全部用柴禾。政府關(guān)心人們的生活也在國有林的邊緣地方給每個村劃出了足夠多的山場燃燒柴禾片區(qū),稱為(村有林)。一個家一年柴禾的用量最省的也要十來噸。而這些被燒掉的柴禾都是從村有林山上一次次地背回來的。</p> <p class="ql-block"> 我八歲那年署期,正趕上開山背柴。(春、秋兩季農(nóng)忙怕影響收、種,村上即發(fā)封山禁令:禁止村民上山伐木、砍柴。等忙完收、種在啟封開山讓村民準(zhǔn)備下次封山前的柴禾)。村民們由于以封山多月,儲備的柴禾已經(jīng)消耗得差不多了。各家各戶都要在這閑月里多儲備點柴禾。因此上到六十多歲的老人、下到十二、三歲的少年,都有上山背柴的。我有個堂哥十四歲,每天背柴回來就給我講述背柴的經(jīng)過見聞。那個生動勁??!讓我覺得他們不是去辛苦下力;而是去游山玩水。漸漸的我的心被打動了也想去“背柴”。家里人說我太小不讓去;我就死纏著那個堂哥。他沒辦法只好答應(yīng)帶我去。</p><p class="ql-block"> 清晨我們背著家人,夾在絡(luò)繹不絕綿綿數(shù)里長的背柴大軍隊伍中;向山上行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了砍柴的山場。背柴的人們隨即散開,撒向山坡、山梁的林間。整座山野即爆響起刀、斧砍樹的響聲、樹木倒地移位的震響聲、砍柴人的么喝聲、鳥獸們驚恐地逃走聲。山林象開了鍋似的沸騰了。我站在遠處看呆了!看傻了------一個多小時后山林慢慢靜了下來。砍柴的人們各自找塊空地繼續(xù)揮舞著利斧,在咳!咳!的號子聲中將已砍成一米長點的圓木,劈開成四、六、八塊三棱形的柴塊子;然后碼放到背夾的撐弓上捆好、背起身往回返程。這時從山上往下看去在回程的山路上一背背的柴禾彎彎曲曲的連成一條色彩斑斕的長龍,不停的向前蠕動------我的柴是堂哥幫我準(zhǔn)備的。我人小沒有合適的背夾,就只帶了根繩子,只好砍兩根兩米多點長手臂樣粗的柴棒棒,捆綁成雙肩托扛的三角形框架。我扛起來試了試有點輕,又在兩頭各加了一個碗口粗一尺來長的柴頭子。剛開始時感覺很好,雄糾糾的直往前竄。一里多路后漸漸地吃不消了,肩痛、腰酸、腳也在痛,只好停下來將加在上邊的柴頭子甩了一個。再走不到一里路又甩了一個,再走再甩!不到兩公里路,我的柴全甩光了。索性將繩子往腰上一纏,甩開雙腿全速追趕堂哥們的背柴隊伍;幾呼是累癱了才到家。這是我第一次背柴,柴沒背回一斤一兩,而我的肩、腰、腿反而要命似的酸痛了一個禮拜。</p> <p class="ql-block"> 好多年后的六四年,我進初中不久。學(xué)校提倡體力好的學(xué)生上山背柴交食堂抵生活費。我和同班的李兆富、吳緒開、張希林、肖云輝等五人邀約著禮拜天到學(xué)校所在地的復(fù)興鎮(zhèn)的村有林柴山上去背柴交學(xué)校食堂。(張希林和肖云輝的家在學(xué)校附近,柴背往家里)。山場太遠天不亮就上路。一路上同學(xué)們那個快樂勁簡直無法形容;個個天南地北的胡吹、海侃真要把牛皮都吹破幾張似的。在有說有笑輕松愉快的氣氛中;兩個小時即到了山名李子溝的大半山腰。再往上走就要到山頂樹木稀少處了。大家同意砍柴的地方就選在這里。于是各自散開,四處去尋找干樹枝砍柴。當(dāng)每個人的柴大約砍到一小半時;天氣驟變!颼颼冷風(fēng)夾著雪花漫天的飛來。冷啊!冷得讓人全身直打抖,手腳凍僵得象針扎樣痛;不知那個講了句“燒個火來烤”,立即得到大家的熱烈響應(yīng);于是七手八腳的燃起了一堆篝火。一起圍攏在火堆邊取暖,童心未泯的我們又開始胡聊上了,聊得又忘了一切----雪花越飄越大,最后竟發(fā)瘋似的下起了鵝毛大雪。整個山峰、山坡、山林變成了灰白色,路面上的積雪也在不斷的上漲;大雪還在不停的下啊下的。下得整個山林天昏地暗幾米遠就什么也看清。張希林突然驚咋咋的叫了聲:“大家快走,晚了會被大雪堵在山上凍死!回不了家?!庇谑谴蠹一琶缌嘶鸲眩成弦芽澈玫囊恍“氩?。跟著在前邊開路的張希林一起往山下沖去。然而已經(jīng)晚了,下山的路上全是一搪之平的積雪,根本分不清路上那里有坑、凹、溝、坎背著一小半柴的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剛向山下奔行不到幾十米遠;李兆富仰面一跤摔下去,人脫開了柴和背夾,背靠雪地“哧溜”的順坡一下滑行了好幾米遠;而他的背夾也鬼使神差的脫開柴捆筋斗翻天的跟著人追;剛好他在前邊停下還沒爬起身時,后面的空背夾也就追了上來,背夾腳毫不客氣的敲在他的頭上。他叫了一聲爬起來,我們還在裂著嘴笑他和背夾天衣無縫、精彩絕倫的配合表演時;他雙手將自己的柴全部甩光,背上空背夾,拿上背柴的繩子和砍柴的柴刀決心空身下山了。接下來的是吳緒開、我和張希林個個都象李兆富那樣摔倒后將柴全部甩掉。沒有甩柴的只剩下肖云輝。我們勸他把柴甩掉;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走路。但他憨厚的笑笑說:“沒啥子,人到了柴也就到了”。大家只好跟在他后頭嬉笑著為他數(shù)著共摔了多少跤、坐了幾次自動“雪撬”、翻了多少筋斗。而他每摔一跤的狼狽相都讓我們?nèi)滩蛔〉暮呛谴笮Γ凰沧晕医獬暗牧炎旌┬Α?lt;/p> <p class="ql-block"> 六五年我十五歲,在校念初一。署期家里飼養(yǎng)的豬、雞先后病死,家里經(jīng)濟出現(xiàn)了塹時性的困難,影響到了我九月份開學(xué)要用的資金。為此父母親整天愁眉不展,但最終還是沒能想出任何辦法。后來決定讓我不上學(xué)回家在生產(chǎn)隊掙工分了。然而我實在是舍不得離開學(xué)校、離開同學(xué)們。正當(dāng)我快要絕望安心入農(nóng)時;一個親戚來我家告訴我們說:“離我們家一公里路遠的石龍村上的瓦窯在收購柴禾,價格一分錢一斤”。我算了算離開學(xué)的日期還有一個來月的時間。如果能堅持上山背十多天的柴足足能掙回上學(xué)的費用。這是天賜的好機會??!不能放棄。決定拼了——背柴賣掙錢!第二天我即上山背柴,原想背柴的路上就算不會比開山時熱鬧多少也會有些人;然而我想錯了當(dāng)時農(nóng)村正是四清運動的末期;駐生產(chǎn)隊的工作組還沒有走,不參加生產(chǎn)隊里勞動上山背柴的社員,一律都扣上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帽子,輕則沒收柴,重則批斗。我的情況特殊,我因為是在外駐校的學(xué)生,又是未成年人,才會有這樣例外的背柴機會。這樣我從出門一路到砍柴的山上,再回到家里都遇不到一個人,深山老林更是寂靜得怕人!那時人小??!膽量也小。在山林中獨自行走,腦海里總是管不住的時不時出現(xiàn)傳說中的鬼怪妖邪地幻想!時兒又擔(dān)心遇上毒蛇猛獸??傊夷莻€心啊!整天都顫顫驚驚的!要不是有想繼續(xù)上學(xué)的強烈愿望支撐著;也許一天也堅持不下去。還好想歸想擔(dān)心歸擔(dān)心。在我連續(xù)背柴的二十多天里,山林中從沒有出現(xiàn)過幻想中的鬼怪妖邪,沒有遇到過一次毒蛇猛獸。但是背柴是超強力的負重運動連續(xù)二十多天背柴,身體沒得到很好的休息和調(diào)整使我整個人都累變了形,變得臉上顴骨高鼓,眼窩深陷,嘴尖皮黑頭發(fā)長。認(rèn)識我的人看見我都嚇了一跳。以為我生什么大病了;其實我很健康,特別能吃一頓要吃好幾大碗米飯,吃肉更是不得了,肥肉吃起來特別的香,吃飽都不覺得膩人。當(dāng)時的回鍋肉啊!是我這一生中吃過最難忘、最甜香、最好吃的肉。至今幾十年了真還沒遇上過那樣好吃的回鍋肉------</p> <p class="ql-block">背柴的第一天到上山我即砍倒一棵水桶粗的大樹,背了六天才背完。在這二十三天中我總共砍倒八棵樹,共背回家七棵半。每天背回家的柴,第二天我父親忙完農(nóng)活就給我背到瓦窯上去賣了。我清楚的記得二十三天,我平均每天都背回一百二十多斤柴;一共賣了二十七元多錢。這部份錢除了我當(dāng)年的學(xué)雜費十二元外又做了件衣服;剩余的還夠我好幾個月的生活費。</p> <p class="ql-block"> 一晃幾十年過去,現(xiàn)在家鄉(xiāng)農(nóng)村做飯、取暖全都電器化了;豬也早就習(xí)慣吃生食了。那些臨時缺錢的人們也不會再去磨衣費食、勞命傷財?shù)谋巢駬Q錢了。村有林的樹木在退耕還林的政策落實下,都從新種上了新的樹種滿坡翠綠。上山背柴這一曾經(jīng)是山區(qū)人家不可缺少的重體力活,而今早已成為了村寨回憶的歷史------</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致謝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