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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雪中山杮正紅時

舞陽書生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舞陽書生作品</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雪中山柿正紅時</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漫長的知青歲月里，總有一件事，一個人，一段情……滋潤著艱辛苦難的日子，成就堅強與成熟的末來……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一題記</b></p> <p class="ql-block">　　春節(jié)前兩天，開完集團董事會，處理完手頭急事，陳建國的黑色大奔越野車悄然離開集團總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一大車年貨，朝著他心中的第二故鄉(xiāng)，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小山村奔馳…… </p><p class="ql-block"> 下高速，駛?cè)氪宓?，天上飄起雪花，晶瑩剔透，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給蕭條枯黃的大地帶來清新和浪漫。建國半開車窗，貪婪地深吸一口帶有泥土味的清新空氣，他太熟悉這條鄉(xiāng)路和厚冬雪舞的味道了。三十多年前，父母下放“五七”干校不久，他也被迫從城市下到山村，成了下鄉(xiāng)知青。后來，又從山村考入大學(xué)，走的都是這條彎彎的鄉(xiāng)路！大學(xué)畢業(yè)后數(shù)年奮斗，功成名就，業(yè)界名流，繁華錦簇，金錢美女，別墅香車，應(yīng)有盡有，可有時茫然四顧，總覺得活的虛飄無根，腦袋空空，內(nèi)心很累，好幾次打開車門，竟不知要上哪兒？去見何人？那種成功后仍空落落的感覺并不是他希望和想要的人生，每當這時，他就想找一個幽靜的地方，聽憚樂鐘鳴，觀溪水細流，賞林靜飛鳥，讓浮躁的心慢慢地安靜下來。那天，他忽然想起下鄉(xiāng)時的那個遙遠的小山村，想起那一樹紅紅的山柿和那盞昏黃的桔燈，還有燈下那個幫他補習(xí)功課、助力他考上大學(xué)的村民辦老師山妮……原來，那些美好的過往仍固執(zhí)地隱匿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在人生中占據(jù)重要位置！其實，陳建國是個很重感情不忘本的人，也曾多次萌生回去看看的念頭，可那時事業(yè)剛剛起步，千頭萬緒難以脫身，經(jīng)濟實力也有限，兩手空空回去，總覺得對不起養(yǎng)育他幾年的小山村的鄉(xiāng)親們，更愧對于他有恩的山妮！現(xiàn)在，是該回去的時候了！</p> <p class="ql-block">　　遠處矇朧的群山漸近漸清，座落在山腳下的村莊也慢慢露出真容，村子房屋沿山下河谷地帶呈東西帶狀分布，房屋高低錯落有致，街道青石板鋪路，古樸而恬靜。村里變化不大，依舊是茅草房居多，也有些舊青瓦房，川流不息的溪水河繞村似玉帶東流去，山村遠近構(gòu)成一幅濃汝淡抹總相宜的山水圖…… </p><p class="ql-block"> 建國在村頭停下，路邊高臺上那幾棵粗壯的柿子樹映入眼簾，當年他上樹摘、山妮在樹下接柿子的場景浮出腦海，歡聲笑語似乎就在昨天……來到山柿樹下，三十多年了，柿樹粗壯高大，樹梢上殘留的幾個柿子上面覆蓋著薄雪，似火紅的燈籠在寒風(fēng)和飛雪中搖曵，這些僅存的山杮，帶著秋天的倔犟，在凜冽的嚴寒里遲遲不肯落下，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穩(wěn)掛枝頭不認慫，成為山里冬天僅存的一抹紅！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柿樹旁的小道走來幾個披簔衣的老鄉(xiāng)，陳建國掏出中華煙，散一圈后問道：“老鄉(xiāng)，打聽個人，山妮家還在后山嗎？”那些人一聽樂了，指著其中一高個后生說：“問巧了，找恁娘的?！蹦呛笊牭接腥私谐鲎约耗锏娜槊@奇而警惕地瞪圓眼問：“你是哪個？”建國解釋道：“我是當年下到這兒的知青……”“噢，你，你是建國叔吧？”后生滿臉驚喜地撲上來，抓住建國手不松：“俺娘念叨你幾十年了，說你把她忘了，總算盼來了，走，家去！” </p><p class="ql-block"> 那年下鄉(xiāng)時，知青房屋還未建成，隊長讓陳建國暫住山妮家。山妮爹娘實誠疼人，總怕城里娃吃不慣，吃不好，家里僅有的一點細糧和雞蛋都盡著他吃，全家背著他啃紅薯面窩頭，吃鹽拌羅卜絲，喝玉米糊粥。建國知道細糧雞蛋金貴，哄老人家說這些在城里都吃膩了，就愛吃柿餅干與紅薯面混合蒸出的窩窩頭，甜絲絲，糯糯的，百吃不厭！山妮爹說山里啥都缺，就不缺這個，管夠！便讓獨生女山妮帶建國去摘柿子，刨紅薯，柿子吃不完就晾成柿餅干，蒸出甜絲絲的窩頭讓他解饞。那紅紅的山柿和糯軟的柿餅營養(yǎng)豐富，又甜又解餓，成了陳建國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美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建國與農(nóng)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得平淡無味，時間久了，便隨波逐流地混日子。山妮老三屆畢業(yè)，是山村學(xué)校的民辦老師，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勸建國別消磨時光，廢了功課，說你們家在城里，早晚會回去，城里過日子憑的是真本事，功課日后有大用處呢！建國說畢業(yè)下鄉(xiāng)幾年，學(xué)那點東西早就隨飯吃掉，快忘光了。山妮說別忘了我是干啥的，我?guī)湍阊a習(xí)！ </p><p class="ql-block"> 白天，建國出工，山妮上課，難湊一塊，到了晚上，陳建國才能去學(xué)校里山妮那間十來平方辦公室兼臥室的房間去補習(xí)功課。屋里簡陋整潔，散發(fā)出女性的溫馨，窗臺上的舊酒瓶里總插著一束田地邊的野花，或紅或黃或藍，散發(fā)出淡淡的幽香，山妮說那是她的學(xué)生們知老師喜歡花，上學(xué)路上特地為她采摘的。</p> <p class="ql-block">　　建國文化底子不錯，只是日久不碰生疏了，有了山妮的輔導(dǎo)，恢復(fù)和進步很快，這讓山妮欣喜不已夸獎道：響鼓不用重捶，城里娃就是聰明長進！</p><p class="ql-block"> 青春男女相處時間長了難免生出情愫，建國一度有些迷戀上山妮，比建國大幾歲的山妮的確是深山出俊鳥，身材苗條，腰肢細軟，一副瓜子臉，杏眼雙眼皮，一條獨辮有意無意地晃蕩在胸前，讓十里八鄉(xiāng)的后生們失魂著迷！后來，陳建國從村民中得知，山妮與同村當兵的山柱是娃娃親，山柱參軍前，兩人訂了婚。山柱發(fā)過誓，要讓山妮隨軍成為城里人，過上好日子！建國雖然心里有些失落，也從未見過山柱，可他以為能配得上山妮的，一定是十里八鄉(xiāng)精選細挑的棒小伙！</p><p class="ql-block"> 一次倆人補習(xí)完功課聊天，建國盯住山妮看了老半天，看得山妮都不好意思了，嗔怪道，再看，就從眼里拔不出來了！建國長嘆一口氣道：“真眼氣山柱哥，大福氣！要不是我非娶了你！”一下子把山妮說成個大紅臉，象山里熟透了的紅蘋果！山妮假裝生氣地將胸前的粗大辮子甩到背后：“沒羞！俺是你姐，再瞎說姐不理你了！”大辮子的紅繩結(jié)似紅蝴蝶飛舞，辮梢掠過建國臉頰的一剎那間，一絲從未有過的愉悅似電流暖遍全身！那是陳建國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美妙感覺！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七年十月，高考恢復(fù)，陳建國以高分考入京城一所名校，離開了小山村，后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聽說山妮與山柱成了親，又聽說婚后還不到一個月山柱就上了老山前線……</p> <p class="ql-block">　　“娘，快看誰來了！”剛到院子門口，后生便大叫起來。陳建國從車上拿出一捧鮮花，進院四下打量，院子和三間茅草房與他走時并無兩樣，簡單破舊寒酸，院中的兩棵杮子樹還在，樹尖上幾十個紅柿子在飛雪中搖曳……這時，堂屋走出一中年女人，上下打量著陳建國，疑惑的表情瞬間變成驚喜，圓瞪雙眼，雙手一拍圍裙：“敢情是建國兄弟？是你嗎？你，你可回來了！讓姐盼得好苦哇！”建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滿臉滄桑，衣著破舊，身子已有些彎曲的中年婦女就是當年那個青春茁壯，苗條靚麗，大辮子一甩令小伙們失魂落魄的山妮！他上前一把拉住中年婦女粗糙的雙手，淚眼漠糊道：“山妮姐，真是你嗎？！”就再也說不成話了，雙手將那捧鮮花遞給山妮，又讓她欣喜不已。一旁看呆的后生回過神來，勸二人：“建國叔，娘，咱屋里說吧！”山妮對建國說：“這是我兒山娃，懷上他不久，他爹就回部隊了！”三人正要進屋，建國猛然看見門框上方赫然掛著一塊“烈屬光榮”的牌匾，心里不由地“咯登”一下……</p> <p class="ql-block">　　進堂屋，迎面是山柱的正面軍裝像框，旁邊掛著一級戰(zhàn)斗英雄獎?wù)?，陳建國肅立，躹躬后，有些遲疑地問：“姐，這是啥時候的事？……”山妮頓時眼眉低垂，面露凄切，輕嘆口氣：“唉，你姐夫，二十五年前，在老山前線犧牲了！”陳建國這才知道，一九八四年春節(jié)，在部隊當副連長的山柱請假回鄉(xiāng)與山妮成親，假期還有幾天時，部隊發(fā)來封立即歸隊的加急電報，后來才知道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收復(fù)老山戰(zhàn)役正緊張準備，山柱結(jié)束休假，提前返回部隊，后來上了老山前線，在收復(fù)老山主峰的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被授予一級戰(zhàn)斗英雄稱號。戰(zhàn)場犧牲的烈士遺體統(tǒng)一安葬于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園，當?shù)匚溲b部和民政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專門到家慰問看望，山妮當場哭暈了過去，兩天不吃不喝，第三天就要去云南，可家鄉(xiāng)距離云南遠隔千山萬水，旅途漫長，公公婆婆年邁多病，自己已懷孕三個多月，家庭經(jīng)濟拮據(jù)，連來回的路費都掏不起呀，無法前往墓地祭奠丈夫？這成了山妮心中永遠的痛！這一等，就是漫長的二十五年！</p> <p class="ql-block">　　陳建國心里一陣悲哀，離開山村三十多年了，山妮和鄉(xiāng)親們貧困依舊，山鄉(xiāng)落后面貌依舊，鄉(xiāng)親們還在苦水中撲騰，自已有愧呀！他叫過助理，面授決定，限期實施：一，盡快送山妮母子去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園祭奠親人，完成她多年末遂的心愿；二，制定出對山村的水電路和通信等設(shè)施的改造計劃；三，為山妮家翻蓋兩層樓新居；四，幫助山村建設(shè)統(tǒng)一的農(nóng)家樂扶貧項目和農(nóng)產(chǎn)品產(chǎn)供銷網(wǎng)絡(luò)。他要回報小山村的鄉(xiāng)親們，要讓自己曾經(jīng)灑下青春和汗水的黃土地上的農(nóng)民盡早脫貧，過上好日子！ </p><p class="ql-block"> 過完春節(jié)，陳建國親自帶山妮母子飛往云南，準備好祭奠物品后，直奔麻栗坡烈士陵園。陵園背靠大山，面向清水，沿山向上二十一排近千名烈士安臥在青山翠柏之中，建國他們找到英雄臺，那里安葬著中央軍委和軍區(qū)命名的“戰(zhàn)斗英雄”。工作人員引導(dǎo)他們找到了山柱的長型磚圈墳瑩，山妮睜大眼睛，猛地掙開山娃的攙扶，一下子就撲到鑲有紅五角星，刻有金色名諱的墓碑上，把臉緊緊地貼在山柱著軍裝的照片上，放聲大哭，淚流滿面，哀慟嚎啕，驚天動地：二十五年的陰陽相隔，二十五年的刻骨思念，二十五年把體弱多病的公公婆婆伺候走，二十五年將遺腹子山娃養(yǎng)大成人……含辛茹苦，百感交集，個中滋味一起涌上心頭，揪心，悲傷，委曲，難過……在這一刻，郁結(jié)的心聲象打開了閘門的洪水洶涌澎湃，一泄千里，山妮在極度痛哭中得到了盡情的傾泄和釋放！</p><p class="ql-block"> 陳建國把一只鮮活雄壯的引魂大公雞放在墳頭，又將特意從山村帶來的鮮紅的柿子和柿餅干擺在山柱連長的墓碑前，虔誠的燃上三支中華煙，倒上三杯茅臺酒，三躹躬后，他長時間地疑視著山柱照片上那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和深邃的目光，哀意潮涌，久久難平，不覺間已淚流滿面，他緊攥雙拳，心里堅定地在默念：山柱哥，請放心！今后，兄弟就是山妮姐和山柱的親人！ </p><p class="ql-block"> 群山肅立，墓碑無語，微風(fēng)拂過，松濤低鳴，似一首雄壯的《英雄交響曲》，在山谷間向為國捐軀的烈士們奏起，在湛藍的天空中久久迴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端午作于蘭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 文字原創(chuàng)：舞陽書生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 文中插圖：惠選網(wǎng)絡(luò)，文圖無關(guān)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 美文配樂：惠選美篇曲庫</b></p> <p class="ql-block">　　作者于原蘭州軍區(qū)大院</p> <p class="ql-block"><b>作者簡介：</b> 舞陽書生，河南南陽人，供職于某軍事單位，客居蘭州。下鄉(xiāng)老知青，總想講些知青歲月里的經(jīng)歷和故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書入心之事 生暖人之文</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