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者:劉富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有一種生活,叫“兩地生活”。妻子在家里扯著個繩兒,丈夫在外面飛呀,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果把丈夫比作一塊鋼鐵的話,那么,家,就像是一塊磁石。那強大的磁場,總是牽動著鋼鐵的心。想著、念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工作之余,一有空便往家里跑。一刻,也舍不得浪費在比農(nóng)村繁榮了許多的城市大街上。即使是病了,也奔著往家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八十年代初,全國的電影、電視都上映著武打片,一時興起了功夫熱。我與畢兄、柳兄和邱兄也熱了起來,一下班便湊到一起,跑到郊區(qū)的山上去練功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車間用高溫費買了一批西瓜,每人分了一個。我就想:這回也別往家拿了,等晚上練功時,哥幾個分吃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結(jié)果,哥幾個都想到一起了,晚飯后,除了邱兄,每人都抱著一個大西瓜出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在半路上,經(jīng)過一個賣西瓜的攤位時,邱兄裝著要小便停了下來。大家也沒在意,繼續(xù)前行。不一會兒,邱兄抱著個大西瓜跟了上來,大家里都埋怨他不該再買,三個西瓜四人吃,已經(jīng)足夠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買就買了吧,繼續(xù)趕路。四個人,四個西瓜,連滾帶爬地來到了練功場地。先吃西瓜后練武,好一陣子蹦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練武回來后,他們睡覺,咱上夜班,一夜無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上六、七點鐘出現(xiàn)情況了,肚子絞著結(jié)的疼,疼得直不起腰來。一想就知道了,準是昨天西瓜吃多了,又好一陣子蹦跶,胃下垂了。稍一行動,就感覺系著五臟六腑的那根細繩兒要斷。那可恨的西瓜!其實,昨天倒不是貪著西瓜的美味兒,而是,曾受過苦的孩子,舍不得浪費了東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肚子的疼,一陣緊似一陣。這卻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今天下班走不了了。終于熬到了下班,洗完澡后怎么也不甘心,怎么想也舍不得這個可以回家的機會。如其在這惋惜感嘆一天一宿,還不如現(xiàn)在就走,走!還是走。這正是:下定決心往家走,不怕犧牲在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跨上自行車,堅持著往家奔,不就是六十華里嗎?可這肚子,真的是不配合!稍一活動,五臟六腑就往下墜。心里就想:你要掉下來,也得等我趕到家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平日里,稍緩一些的坡兒,一貓腰就沖上去了??山裉觳恍校缭缇拖聛硗浦囎幼?,像個手腳不靈便的老太太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日里,六十華里的路程,兩個小時便可趕到。今天卻磨蹭了三個多小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快要到家時,要穿過一個路口,平日里,看一看前后車距,噌的就沖過去了。今天可不行了,心里有數(shù),早早就下來站在路邊等。等了好一會兒,看看車距挺遠的,過去應(yīng)該沒有問題。便吸著肚子,提著氣兒穿過。剛穿過來,有一輛汽車跑了過來,車窗里探出個頭來吼道:“找死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影,在心里道:你也不用跑,今天咱制不了你。這正是:年也輕,氣也盛,昨天晚上還好一陣子蹦(練功夫),肚子一疼全沒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終于到村口了,心想:到家就好了,有人關(guān)心有人疼,她一定會問:怎么了。咱就告訴她:我肚子真疼。她若是不問,咱也告訴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唉,也不老也不少的,怎么就期待著被人疼了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終于到家了,雖然正值炎夏,卻沒讓人感到溫暖。不但沒人問咱一聲怎么了,看也沒人看咱一眼。坐在那里的她,像是跟誰睹氣兒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咱問吧:“怎么了?”連問兩遍,全無反應(yīng)。有些不耐煩的咱,便將三言改為四言,加了個又字問道:“又怎么了?”雖說心里已有些煩,也還是押著平聲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怎么了?我不怎么了!”平聲仄說,聲色俱厲,簡直是莫名其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被這一嗆,咱這火兒噌的就上來了。也是年輕氣盛,也是咱不夠儒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說了,咱本就沒讀幾天書,雖然喜歡被人叫書生,但咱只能算個假書生。那點兒可憐的、也不知該有還是不該有的儒雅之氣,早被工廠里的煙熏火燎、田野間的風侵日曝,給消磨殆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時的咱,也顧不上儒雅了,也顧不上肚子疼了,更不期待著被人疼了。帶病接招開始了反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剛才咱那三言、四言且押著平聲韻的問話,已經(jīng)敗給了她那四言、五言、平聲仄說的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來,咱那平聲是斗不過她那仄聲的。況且,平平仄仄,本來就不是咱的強項,雖然當年也曾參加過賽詩會,也曾被人戲稱詩人,可今天,咱算是遇到兵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咱豈是服輸之人?三言四言斗她不過,那就上散文!敘事?抒情?這些體裁好像也不適合與她斗嘴!論文?就上論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雖說讀書時咱也沒正兒八經(jīng)的學習過寫論文,可咱有批林、批孔、批判資產(chǎn)階級的實踐,將那名詞兒一改,照著論點、論證、論據(jù)、結(jié)論的格式,蒙七蒙八的造就行了。雖說這個武器還遠沒有達到裝備部隊的標準,可臨戰(zhàn)急需之際,也只能拉上去一用了。此時的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像是魯迅先生說過:好文章是改出來的。可此時,咱既沒有時間打個草稿,也沒時間進行修改,全靠臨場發(fā)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針對她那莫名其妙的冷漠,針對她那惡劣的態(tài)度和帶著驚嘆號的語氣兒,展開了有理、有力的批評和論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提出論點之后,便旁征博引,正論、駁論、反復論,進一步論,退一論,退一萬步論。若挾錢塘雄風,其勢排山倒海。滔滔兮滌塵蕩垢,滾滾兮摧枯拉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論的她理屈詞窮,直論的她牙口無言,直論的她……(呼,呼…)睡了?竟然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虧了這篇論文絆住了腳。剛被嗆時,真想轉(zhuǎn)身返回,看她后悔不?也是肚子真的很疼,也是真的沒舍得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想當年,那些來去匆匆的諸候們,好歹也博得了紅顏一笑??稍郏嬷鴤€肚子,冒著生命危險跑回來,卻逢了張冷臉。問詢一句反而被嗆!到哪兒說理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不知道是誰發(fā)明了那句名言——“家不是說理的地方”,且越傳越廣。那哪兒是說理的地方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現(xiàn)在倒好,再被嗆時,連惦記著轉(zhuǎn)身返回的念頭都不能有了。自拿到了退休證的那一刻,就等于是焚燒了那條棧道,再也沒處退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