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煤窯，</p><p class="ql-block">挖煤炭。</p><p class="ql-block">錢很多，</p><p class="ql-block">人很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沿山循谷，</p><p class="ql-block"> 我去尋找，</p><p class="ql-block"> 那些歲月里，</p><p class="ql-block"> 邁過的征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從1968末至1973年末，我生活在四川省南川縣南平公社蓋石大隊第四生產(chǎn)隊（今重慶市南川區(qū)南平鎮(zhèn)天馬村第四組）。那里又叫蓋石溝，得名于穿行于山間平壩的一條小河。我在蓋石溝當(dāng)知識青年。整個五年間，蓋石溝只有知青一名，那就是我。其間，我在生產(chǎn)隊辦的小煤窯里挖過煤。</p><p class="ql-block"> 蓋石溝辦小煤窯，起因于生產(chǎn)隊領(lǐng)導(dǎo)渴望快速提高社員們收入的良好愿望。1968年，每個勞動日為0.48元。隊里有磚瓦廠一座，石灰窯一個，草紙坊一間。另外，生產(chǎn)隊冬天還燒木炭。隊里還有一個多種經(jīng)營組，每年都種蔬菜，栽培和制作葉子煙，還放養(yǎng)柞蠶等。不過，這些終究來錢不多，來錢慢。蓋石溝，地下就是煤田。地方國營的南平煤礦在溝口設(shè)立了支井。溝兩邊的山上隨便挖一個洞，刨個百來米就能見到煤炭。煤炭，這個東西多好啊，來錢多，來錢快！</p><p class="ql-block"> 生產(chǎn)隊決定開辦小煤窯。全隊的男勞力，每三人一組，自由組合，晚飯后進(jìn)窯挖煤?；蛟S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佳，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民很少有一米七的個子。我是知識青年，身高1.74米。可是，因為沒有挖過煤，那些精棒的人都不要我，怕我斯文，挖不來煤。挖煤是技術(shù)活，我渴望學(xué)技術(shù)，以便鐵心務(wù)農(nóng)，扎根農(nóng)村一輩子。開會的那晚上，到處是嘰喳聲。社員們好興奮，激動了我的心?？墒俏覜]經(jīng)驗，沒人來組合我。我左看右看，左看右看。不頂用啊，不頂用！哎，真是急死人，真是急死人！蓋石溝有個練牛，小名牛兒，十四歲，瘦骨兒叮當(dāng)?shù)模矝]人要。蓋石溝還有個韋花，大個子，胖乎乎，不機(jī)靈。韋花的父母早就死了。他倒是有個哥哥，不過嫌他笨。韋花，當(dāng)然也沒人要。練牛曾經(jīng)跟著大人下過煤窯，他懂技術(shù)。練牛來組合我，問我干不干？我說，干！巴不得！他又去組合了韋花。韋花也巴不得。有人要我啦！我可以下小煤窯啦！真是樂死人！真是樂死人！隊里一共組建了二十來個挖煤小組。每個小組，每兩個月能夠輪三回左右。</p><p class="ql-block"> 在小煤窯里挖煤，其實工作只有兩步。第一步，扦槽，采煤。扦槽，就是用短柄丁字鎬，當(dāng)?shù)厝朔Q為斫子，鑿成一個U字形的槽溝。底槽一米多寬，邊槽兩米多高。三道槽溝，均寬約六七寸，深約五六寸。扦槽后，用斫子輕輕一敲，煤炭就嘩啦啦往下掉，一會兒就一大堆。第二步，背煤，運(yùn)煤。把煤炭從坑道里用背篼背出來，傾倒在洞口的地上。那里搭建有一個窩棚，有人過秤，看守。</p><p class="ql-block"> 長期以來，人們沿用的扦槽順序是先挖兩邊，再挖底邊。挖底邊最費力，人要側(cè)躺在地面作業(yè)。二十分鐘就累得不行，我們這個組很團(tuán)結(jié)，大家輪換著來。第一次，我們只挖了一噸半煤，以后就是兩噸了。再后來就是兩噸半左右了。我們小組比別的組產(chǎn)量都高。這是因為，練牛和韋花都聽我的話。我改進(jìn)了工藝流程。先扦底槽，再扦邊槽。我的初衷，只是趁不太餓的時候先干重活。殊不知，這在客觀上避免了煤炭窯突然垮塌的危險。我畢竟是知識青年。潛意識里的科學(xué)觀念始終在發(fā)生作用。嘿嘿，知識就是力量呢。</p><p class="ql-block"> 每個小組干一班，大約四小時，一般能夠挖出兩噸煤炭來。當(dāng)時的煤價，每噸十五塊錢，隊里提三分之二，小組得三分之一。一個月結(jié)一次賬，領(lǐng)取現(xiàn)錢，大家平分。得了錢，休息的日子里，我們?nèi)耍诤呱礁?，吊兒郎?dāng)，翻山越嶺，穿過一個名叫 “仰天窩” 的山坪，再飛奔下山，就到了海孔。?？祝饧创罂籽?，據(jù)說里面建有數(shù)層樓高的廠房。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那里是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第二飛機(jī)制造廠所在地，生產(chǎn)過飛機(jī) “中運(yùn)一” 。我當(dāng)知青的時候，?？捉凶鰢鵂I晉林機(jī)械廠。那是一座三線廠，在其工礦商店里有 “莽漢肉” 賣，六塊錢一斤。莽漢肉，紅亮亮，真好吃！所謂莽漢肉，其實就是叉燒肉。練牛，韋花，還有我，個把月就去那里大快朵頤一次。臨了，還包一點兒回家，慢慢吃。</p><p class="ql-block"> 這樣的日子后來中斷了。從文革一開始，我的母親，每頓飯都要調(diào)理一個小碟子，里面盛有醬油麩醋加油辣子。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勉強(qiáng)咽下飯。到了1969年底，大戶人家出身，歷史清清白白，參加革命工作早的我的母親，一向以其丈夫為教育界的翹楚，且為歷屆人民代表，因而無比自豪的我的母親，終因為其丈夫從文革一開始就被打成反革命，不斷挨批斗，長期關(guān)牛棚，從而“慪氣傷肝”，病入膏肓了。我的母親，組織能力極強(qiáng)，辦事雷厲風(fēng)行，素來受人敬重。我的母親，一向意氣風(fēng)發(fā)，仿佛每天都行走在美的光彩中！她哪里接受得了那樣的現(xiàn)實？縣里工宣隊，派人來蓋石溝，通知我：你母親時間不多了，身邊需要個人，處理有關(guān)事情。你的弟妹都太小，你看著辦吧。我有弟妹五人。那一年，我十九歲，最小的妹妹五歲。我向生產(chǎn)隊請了假，回到縣里，護(hù)理我的母親度過了她一生最后的48天。我的母親，終年45歲，按排長級安葬、撫恤。我至今記得我兒時所見她穿列寧服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在縣人民醫(yī)院的住院部，我去煎熬中藥 “半枝蓮”，在過道上碰到了韋花，只見他略顯浮腫的臉上留有幾道黑杠，手上吊還著繃帶。我問他，你為什么在這里？他說，你不曉得嗎？在本來該我們小組當(dāng)班的那天晚上，小煤窯垮了。因為你不在隊里，生產(chǎn)隊長藍(lán)大爺，他本來不在挖煤小組里的，也想搞幾個錢，他活生生的要來頂你的班，他硬是不讓下一個小組的人遞補(bǔ)進(jìn)窯。他扦底槽過深過猛，煤層一松，當(dāng)場就砸死了。練牛兒，人機(jī)靈，跑得快，他一點兒事情都沒有。我受了重傷，好在現(xiàn)在沒危險了。不過，今后我不能下窯挖煤了。</p><p class="ql-block"> 蓋石溝的小煤窯關(guān)閉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親讓我躲過了那一劫。</p><p class="ql-block"> 小煤窯不好。</p><p class="ql-block"> 綠水青山好。</p><p class="ql-block">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練，這是蓋石溝一帶的大姓，別的地方似不多見。練姓人家，解放前和解放初期，主要靠挖硫鐵礦，挖滑石為生。硫鐵礦和滑石都是某些煤層的伴生物?；侵谱餮栏嗟脑现唬米髻x形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煤窯</p> <p class="ql-block">斫子</p> <p class="ql-block">草鞋</p> <p class="ql-block">背篼</p> <p class="ql-block">綠水青山好</p> <p class="ql-block">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p> <p class="ql-block">兩山論 —— 一個顛撲不破的偉大理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