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春寒料峭</p> <p class="ql-block"> 早起，室外淅淅瀝瀝雨聲不斷。室內(nèi)早已停止供暖，從窗棱縫隙中擠進的風，如涼水一樣浸透了體膚。是啊，這如何能是驚蟄以后的時令呢？時序又分明退回到立春以前了。我從衣柜里找出冬裝，嚴嚴實實穿上后下樓。小區(qū)路徑上厚厚的落葉，在雨水的浸濕中，滑滑溜溜的，天幕如鉛板一樣沉重，行走其間只得小心奕奕，踽踽而前。小區(qū)對面是天鵝湖公園，走進去，空空落落，難覓晨練之身影，湖心小島上，早起的天鵝，春日間瀟灑的步態(tài)，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昨天我置身公園里，陽光明媚，春風暖人。行人身著夏裝，或一人獨行漫跑，或眾人結(jié)伴疾走，也有圍坐亭閣間對奕或彈唱；微瀾的水面親吻著俯身的垂柳；奶白色的玉蘭花溫溫婉婉的和行人絮語；紅色的紫荊、臘梅，還有海棠，非常穩(wěn)重地恭候剛從土層里走出的鳴蟲。春和景明，惠風和暢。人在景中行，景印人心中。</p> <p class="ql-block"> 自立春已來，我讀書也好，寫字也好，不經(jīng)意中關(guān)注的都是古人描繪春之美好的詩句。有唐人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也有宋人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有早春的：新年都末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也有仲春的：滿園春色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讀書寫字休憇的同時，又能在這“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景致中暢行，身心何不快哉！ 然而，天氣真是無常！一夜之間，原本好端端的春天，卻如秋冬一樣，肅殺之氛圍如此的隆重。套用詩人毛澤東的詩句：蕭瑟春風今又是，換了情境！</p> <p class="ql-block"> 古今中外，無論是西方紀年，還是東方紀年；無論是夏歷，還是漢代定型后的歷法，一年分為四季，這是人類之共識，而春天既定為一年之首。中國農(nóng)歷，自夏朝以來，就有二十四節(jié)氣之說，便沿襲至今。二十四節(jié)氣中，春天有六個節(jié)氣，即：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和谷雨。從字面上解釋，春天是從立春之日算起。春，代表著溫暖、生長，標志著冬季已經(jīng)過去。但是，由于我國疆域遼闊，地形地貌復雜，立春之時，許多地方仍在嚴寒之中，春天只是人們精神的期許。到了雨水，特別是驚蟄之后，黃淮之間、淮河以南，才開始了冬春拉鋸、進退反復的氣象。二十四節(jié)氣中，雨水節(jié)氣的天氣，最為變化不定，忽冷忽熱，乍暖還寒，是全年寒潮過程中出現(xiàn)最多的時節(jié)之一。而今天，時令已過驚蟄，春雷乍動，雨水增多，萬物生機盎然，已到仲春時節(jié)。人們完全脫去了冬裝，期許的春日已然入駐心田，娛悅的心情隨著尋春、踏春的步伐，一片燦爛。殊不知，氣溫一夜之間，卻如過山車一樣，直線下滑，跌穿人們心里承受之底線。對于我，完完全全沒有思想準備，原本是知道的，季節(jié)中有倒春寒，甲子年輪中也曾多次遭遇過春天的寒冷，而這一次，卻如此地不堪，行走在滿目瘡痍的公園里，水如冰、風似箭，心智崩潰，情緒低沉到無可再低。</p> <p class="ql-block"> 其實，氣溫仍在零上，通常情況下，不至于冷落到這般境地，如沉淪于冰窟。突然想起，前一段時間，與一位中醫(yī)交流時，中醫(yī)說，你年過六十，仍有如此之青春活力，實是難得。但是，從你的脈向看，你內(nèi)心深處，仍有放不下之物件，而且還十分的糾結(jié)。如此之狀況，不太常見。是啊，人本身就是小宇宙，如自然一樣，充滿著矛盾。人在與物的觀照時，對應自然，物物與我，肯定也會表現(xiàn)出不一樣的形態(tài)，反應尺度定是因人的不同，而有巨大差異。境因情生，路隨心轉(zhuǎn)。今春之蕭瑟，也許是我之個體精神狀況之展現(xiàn)也。</p> <p class="ql-block"> 行走間，突然想起《紅樓夢》中賈家四位千金大小姐名字都有個“春”字。《說文解字》對“春”的闡釋是：屯，難也?！巴汀边@個字，甲骨文的寫法就象草木之初生，曲折而艱難。一般認為，“春”是個吉詞。名中帶春，自然是對命運美好的憧景。然而，曹雪芹給賈家這四位千金小姐取“春”為名，一定是賦予了極其豐富的內(nèi)涵。簡單地說就是賈氏家族從生機無限到生死無定世態(tài)轉(zhuǎn)換的標記。故事情節(jié)無須贅述，單從每人的定性詩，即可洞悉。元春：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元春因貴為帝妃，是賈府春之艷陽之源，元春一死，賈府轟然倒塌，嚴冬驟至。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運偏消。清明遞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探春雖有濟世之才，但因非嫡出，即便是清明春之最盛之時，終夢滅千里之外。迎春：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zhì)，一載赴黃梁。而迎春終如春時之柳，隨風漂蕩，早早命歸黃泉。這一個柳字，預示春之兇險。惜春：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蓱z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最小的千金，目睹三位姐姐的命運，直接放棄人間最好之時令一一三春之景，而遁入空門。春是那樣的美好，賈府早期如春之日勃勃生機，可是一轉(zhuǎn)眼又是如何，白茫茫真干凈。人世間由美好轉(zhuǎn)為灰暗，人之情感由春之歡快轉(zhuǎn)為冬之肅剎，往往也就是一事之因、剎那之間了。賈家四姐妹的人生遭遇，其實就是自然規(guī)律中冷暖相疊對人生命運起落、情感波動的真實寫照。</p> <p class="ql-block"> 時隨著沉思的漫步，我已走到匡河路與習友路交匯之處。立春以來，這里大面積梅花，有紅，有白，有綠，有粉，還有諸多別致的色彩，形成梅的海洋，映射柔白的天空。這突如其來的景致讓我眼前一亮，思緒也隨之上揚，心結(jié)自行釋然。時令總是春來春去，植物總是花開花落，朋友總是聚聚散散，心情總是開開合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一切都從自然中尋求美好，心情美好了，一切皆為美好。</p> <p class="ql-block">蘇東坡春天沙湖道中行走，遇雨，同行皆狼狽，而他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帲瑲w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泵鎸ψ匀唬@是何等的心境！人生至要：也無風雨也無晴，暖陽冷雨兩由之。南宋大儒朱熹讀書時感慨：“昨夜江邊春水生，蒙沖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人生不必埋怨其他，更不要枉費力量去改變其他，做好自己，自由自在，堅信：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p> <p class="ql-block"> 繪畫 蜀山女史</p><p class="ql-block"> 書法 石橋齋主</p><p class="ql-block"> 袁文長二0二二年三月十七日于天鵝湖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