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部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和陌生人說話似乎蘊含著種種危險。我以為，在現(xiàn)實社會的某些場合，是需要也可以和陌生人說話的，不然空間會太沉悶。說說 TI 次返京列車上的經(jīng)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硬臥車廂里，旅客是相對穩(wěn)定的，旅客又被間隔分成 6 人一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假定 6 個人都是單獨旅行者，又假定 6 個人誰也不說話，你看著我， 我看著他，他看著窗外，窗外是越往北越荒涼的原野，16 小時的旅行一定泛味而漫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 3 號上鋪，盡管因肩周炎手臂疼痛，攀爬吃力，因沒買到中下鋪，也只得將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3 號下鋪是個經(jīng)北京轉(zhuǎn)車去天津培訓(xùn)的小姑娘，上車時有父母送行，叮囑再三，似乎是頭次出遠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3 號中鋪是個胖子，牛仔褲的皮帶扎得松而低，開車時站在窗口， 與站臺上的紅衣女子頻頻揮手告別，然后便多次去車廂連接處吸煙、打手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面的 4 號上鋪是個戴深度眼鏡的小伙子，看樣子是個在讀的大學(xué)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4 號中鋪是個穿著時尚、面容秀美的女子，稍后的閑聊得知在北京一公司作文員，原先教音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4 號下鋪是個年齡與我相仿，60 歲上下的男人，一看便知是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勞累的農(nóng)民，一上車便將被褥墊在身后斜躺著，閉目養(yǎng)神，時而張眼瞧瞧，可能是不放心床鋪下屬于他的那幾個蛇皮袋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列車啟動時，我和大學(xué)生坐在走道一側(cè)的窗口。大學(xué)生在對面擺弄著手機。我不禁想起一件需要用手機的事。返京的先天，我通知在京的兒子屆時到 3 號車廂接站（匆忙間把床鋪號當(dāng)成了車廂號，實為8 號車廂），而離開家鄉(xiāng)前，我把隨身的手機送給了朋友，上車發(fā)現(xiàn)錯誤后，擔(dān)心兒子接不到我，想借個手機給兒子發(fā)條傳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試著與大學(xué)生溝通，遞過去一把西瓜子：“小伙子，你是北京大學(xué)生吧，現(xiàn)在不是假期，你去湖南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北大學(xué)生，因出國的事去長沙國防科大咨詢和送資料，往返兩三次了，很麻煩的?！贝髮W(xué)生認真地回答了我的提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順著出國手續(xù)的話題，我倆聊了起來，我聽姐姐姐夫說過辦出國留學(xué)手續(xù)的經(jīng)驗，自己也替父母辦過去美國的簽證，談起來熟門熟路的，似乎成了對面這位的“留學(xué)顧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的手機號是北京的嗎？能不能借你的手機，裝上我的卡，我給兒子發(fā)個信息？” 我說出了借用手機的原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用換卡，直接用我的手機發(fā)。”他幫我發(fā)出了信息。不一會， 兒子回復(fù)：“ 明白了，兒會準時上車接您的，非常感謝這位幫您發(fā)信息的北京朋友！” 接下來，我說到了我的兒子，他說到了他的父親，不知不覺間我們進入了一場“父子”之間的對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想吸煙了，我去了車廂連接處。胖子正在用手機通話，聲音很大， 不然壓不過列車的轟隆。他眉頭緊皺，手指間夾著的煙抽完了，燒焦的過濾嘴，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我遞給他一支煙，示意他回過神來， 扔掉手上的煙蒂。他接過煙，說了聲“謝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來的交談中得知，胖子從部隊退伍后，換了好幾份工作都不適應(yīng)，這回北京戰(zhàn)友給他找了一份某駐京單位駕駛員的職業(yè)，因前妻是北京人（現(xiàn)在南京工作），湖南妻子便莫名地反對，父母也擔(dān)心他第二次婚姻因分居而再生枝節(ji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番交談之后，他做出了“男人以事業(yè)為重，在北京干干再說” 的決定，郁悶的心情有些緩解。兩個男人同嘆做男人之不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晚 10 點半，列車員拉合了窗簾，大多數(shù)旅客開始上床睡覺。我合上《容齋隨筆》，開始了向上鋪的艱難攀登，梯子在隔板的中間，向上攀援時身體要向床鋪外側(cè)右移，而我的右手使不了勁，努力幾次也未成功。我床鋪時面 4 號上鋪的大學(xué)生發(fā)現(xiàn)了，下床來，在底下用手托著我， 中鋪的胖子也來幫我，我終于從床的一頭爬進了上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時我是 12 點才睡的，爬上上鋪躺下后，和對面上鋪的大學(xué)生聊了幾句，他便入了夢鄉(xiāng)。沒有了說話的對象，我開始向下搜尋。喲， 對面中鋪的美女仰面看著我，臉上呈現(xiàn)淡淡而甜美的笑容?，F(xiàn)在回想， 當(dāng)時也不知是誰開的頭，“您好”、“您好”之后，我倆便開始了數(shù)小時的“親密”交談。也許是臨睡前旁聽了我和大學(xué)生的談話，對我全然沒了“防范”，一開始她便坦誠地作了自我介紹，從音樂教師到企業(yè)文員，從姓名年齡到文學(xué)愛好，然后便是一次失敗的婚戀。為了不影響他人的睡眠，她起來站在中鋪，扒在上鋪護欄上，給我看她寫在日記本上的散文詩。散文詩寫得不錯，而幾首格律體的詩詞，用詞過于直白，韻律也有些牽強，“好為人師”的我毫不謙虛地——評說，她一個勁地點頭稱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1 點車廂頂燈熄了，貼近走道地板的夜行燈發(fā)出微弱的光。談及她戀愛時，我向她復(fù)述了我寫的《話說愛情與婚姻》，復(fù)述自然與原文不同，對自己戀愛、婚姻的描述更具體，她睜著大而媚的眼睛，不時提問式地與我互動，甚至不時扯扯我的衣襟握握我的手， 講述者和聽講人都覺得津津有味，年齡的差距并未影響我們在愛河中的流淌和心靈上的碰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話題越說越寬，思緒也越來越活躍，午夜 2 點了，我們?nèi)詿o睡意。于是，我們干脆下床，對坐在走道窗口的座位上，繼續(xù)我們今夜無眠的“私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個“話逢知已更加多”的人，接下來我又復(fù)述了《經(jīng)歷死亡》、《短信遐想》、《火花情緣》、《我的第一次成功創(chuàng)業(yè)）》等文章，直到巡查的乘警提示“該睡了”，我們才回了各自的床鋪，而我的這次向上鋪的攀登，完全是在美女的扶助下完成的，像女兒幫助父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早上，我和美女開始延續(xù)昨晚的談話，只是多了同空間的4 位旁聽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美女從來不吃早餐，我試圖說服她，于是把 4 位旁聽者動員起來， 拿出各自的食品，大家一起分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學(xué)生拿出了龍須酥，培訓(xùn)者奉獻了巧克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胖子將（我沒見過的）粉紅色柚子剝了皮分成 6 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農(nóng)從蛇皮袋里掏出大把顆粒小而香脆的花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出手的美食 —— 餅干、面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美女吃了半塊龍須酥，另半塊則塞進了我的嘴里，“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回敬了美女一片“裸露”的柚子肉。柚子肉尚沒吞下，嘴里的嬌嗔便接踵而出：“您真壞”、“我抗議”，“罵”也盈盈，樂也盈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家謙讓著、嬉笑著，像一家六人的小聚，甜蜜而溫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列車接近北京時，老農(nóng)的話匣子也打開了，他是去北京看望兒子兒媳的，談及農(nóng)村的變化，他說他們那里比較偏僻，變化不是很大， 但衣食無憂，蛇皮袋里裝的全是自家土特產(chǎn)，有花生、板栗、辣椒、紅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培訓(xùn)女說：“大爺，這些東西北京都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農(nóng)說：“我知道北京有，可那得花錢賣，兒子收入不高，在北京打拼不容易， 再說買的東西再好也沒有自家的地道，吃起來香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憐天下父母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培訓(xùn)女要轉(zhuǎn)車去天津，擔(dān)心下車后找不到售票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車速漸慢，我嚴然成了團體的組織者，開始就到站后的分工“發(fā)號司令”：大學(xué)生幫老農(nóng)提行李出站，并送到公交車上；胖子帶著培訓(xùn)女去售票處買票，胖子說“保證完成任務(wù)”，并問了我的電話，“大叔，安定下來后，我一定給您打電話，春節(jié)如果能開車回湖南，我一定帶上您一起走?！?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列車停了，窗口外的站臺上出現(xiàn)了兒子、老伴微笑的面容。美女貼我的耳朵“大叔，您的兒子果然帥氣孝順，老伴果然年輕漂亮，您真幸福?。 闭l聽了都會高興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8 號車廂里，其他空間的旅客都下車了，留下我們空間的 6 個人還在依依惜別。我們互相握手，說著“謝謝”和“再見”，而我在心里說：再見，朋友！祝愿同空間的朋友，祝愿全列車的朋友，祝愿所有的人都平安幸福！一周后，胖子來電話：工作順利，妻子也理解了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末，美女發(fā)來短信，依然是她善長的散文：“別因太多的忙碌冷淡溫柔，莫因無奈的追求湮沒享受，掙錢不是人生的全部，停停你匆匆的腳步，盡情享受生活的賜福，周末了，別忘了好好歇歇，真的好想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記錄這段溫馨的旅程，我想說：不要害怕與陌生人說話，只要你沒有損人之心，真誠地與人交流，人際交往便無熟悉與陌生之分，也無地域與年齡之礙；旅途的相逢是緣分，與其啞口相對，不如隨意聊聊，也許會交上新的朋友，至少也會讓旅行充滿歡笑。退一萬步想， 數(shù)小時后大家各散各方，既使說“錯”了什么，說“漏”了什么，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10-11-19 原載百度空間《山河里客?！?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評論</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清荷</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寫的真好，看到小伙子直接用他的手機幫你發(fā)短信，各種思緒涌上心頭，我竟然流淚了。??????</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周才銘先生的微信點評</b></p><p class="ql-block"> 2022-07-2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