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錢串子！在夜賣店現(xiàn)身了。錢串子大名叫啥，人們早忘了，就知道他剛放出來，經常游竄于市場、商店，從事“有毒有害”工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剛擦黑兒，夜賣店街邊，橘黃色路燈亮了，給朦朧的夜色添了幾分神秘。我膽兒突的心里發(fā)毛，腿肚子攥筋似的直抖，躲在路燈暗影四處撒嘛，生怕戴紅胳膊箍的執(zhí)勤民兵出現(xià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生擒活捉！那次現(xiàn)場目睹的畫面歷歷在目，至今想起來，后背還嗖嗖冒涼風；<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個掏包慣犯“老皮子”，</span>在大樓化妝品柜臺，人們習慣把這里惟一的百貨商店叫大樓，在大樓化妝品柜臺，被“老便”當場拍“大現(xiàn)”，一般人都不知道，我說的都是行話，“老便”是便衣警察，“大現(xiàn)”是犯案現(xiàn)場。“老皮子”被人贓俱獲摁住，老便不慣鴿子，麻溜改開這小子褲腰帶，蘇秦背劍，套住脖上，從后背把雙手勒住，押往派出所。大樓到106也就幾百米吧，有個詞兒咋說來的？對，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走過路過不能錯過。人民群眾同仇敵愾，尤其是中老年婦女，憤怒揮舞著臂膀，透過人縫伸手撕扯，有撓、有摳、有抓、有尅。押送民兵假裝制止，其實慫恿暗示，別撕臉破相就行，唉唉，嘎哈呀？別使勁薅耳朵?。咳罕娦拿餮哿?，這是讓上腳踹呀，還沒走到夜賣店門口，那家伙像斷了脊梁骨的癩皮狗，連拉胯帶啦啦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都說見過賊吃肉，沒見過賊挨打，不知錢串子咋想的？大概沒挨過打，或是記吃不記打，反正是一條道跑到黑，一直在江湖蹚渾水。錢串子經常給我灌輸，說你咋不上道兒呢，手型細長，直溜溜的，食指和中指像筷子，不夾點“硬菜”太可惜了，我有點動心，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猶豫。最近他<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三番五次找我，嬉皮笑臉軟磨硬泡，我只好答應，再當一把哨兵，就一回！想好了我也，我這小體格，可不扛打，來人兒就直直蹽、尥蹶子跑。</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賣店，大名叫陵北副食商店，一般營業(yè)門店五點關門，這里繼續(xù)營業(yè)，到九點鐘閉店。夜賣店還有一個小名兒，叫圈樓，圈樓是副食商店的最高境界。衡量一個城市物阜民豐，百姓生活安居樂業(yè)，連個圈樓都沒有，似乎沒資格進入中心城市排行榜。在沈陽，大名鼎鼎的太原街，也不敢怠慢，必須給面子，在繁華街口，給圈樓、也就是和平副食，留個方便之門，可見圈樓的江湖地位不可小覷。人們逛完琳瑯滿目的聯(lián)營百貨公司，再繞到迷宮似的圈樓，繼續(xù)賞心悅目的視覺享受之后，采購點魚肉蛋禽、水果蔬菜，這才是愚愚卓卓禮拜天的完美收官。</p> <p class="ql-block"> 夜賣店偏居城市一隅，地處軍工廠所在地。這屬于悶頭干大事的地兒，企業(yè)和社會，葫蘆攪茄子水乳交融，財大氣粗不差事兒，沒等皇姑北行圈樓成氣候，這邊已經燈籠火把操練起來了。夜賣店原址是趟臨街商鋪，后頭并排加蓋平房，兩頭搭上偏廈，超級四合院誕生了，對外宣稱；夜賣店改圈樓了。夜賣店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和文化宮、大樓，互為犄角、三足鼎立，相當于大柵欄天安門王府井仨擱一塊兒了，是地區(qū)文化、商業(yè)、副食綜合中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賣店沖馬路有倆大門，門口，掛著四季通用、冬暖夏涼，油漬麻花的棉門簾。倆門之間，櫥格一通到頂，上亮子窗明幾凈汽燈高懸，下櫥窗大敞四開，黑不湫溜、地瓜粉似的塑料條隨風飄舞。剛出鍋的熟食熱氣騰騰，粗瓷大盆飄著油花的大塊肉，夾雜花椒大料肉桂蔥姜蒜的氣味，灌滿街頭巷尾。櫥窗里，油汪汪、亮堂堂、紅通通的豬頭肉、方子肉、醬肘子、肉腸、粉腸、皮凍、花生米、花生粘，還有吊掛著油光锃亮的燒雞、烤鴨、熏鵝，香的嗆鼻子。但凡路過，喉頭嗓眼兒沒有任何條件反射，肯定坐懷不亂，志如鐵堅如鋼，經得起組織考驗，可以考慮潛伏渣滓洞臥底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是20號的傍晚，20號、全體老百姓都知道，是翹首以待發(fā)工資的日子，又正趕上星期三、周末，大型軍工企業(yè)，為緩解能源交通緊張，與整個城市錯峰休息。周末的晚上，<span style="font-size:18px;">嗚嗚泱泱人頭在夜賣店擁動，靠</span>北側大門往里延伸，是生肉柜臺，生肉是對應熟食的簡稱，指生鮮豬肉，這是夜賣店最火爆熱烈之地，本來并駕齊驅的兩個隊伍，因為售貨員賣肉肥瘦搭配不均，造成混亂，隊伍擁擠不堪腸梗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刻，錢串子已悄然出現(xiàn)在擁擠的人群，他低垂目光，高擎著肉票鈔票，一邊在隊伍里使勁雇傭，一邊小聲嘟囔，排隊排隊別加楔??！邊說邊蠕動。他輕輕挪到人堆里片刻，又倏地緊鎖肩胛，裊悄地退了出來，慢吞吞褪到門口，轉身、撩起油漬漬門簾，閃出大門，離弦之箭射到馬路對面。幾乎同時，腸梗阻隊伍里，傳來一聲炸裂般嚎啕；?。∏У度f剮的，誰偷我錢包?。?？錢串子不動聲色，像凍僵的泥鰍，面無表情移到我跟前，咔巴一下眼睛，轉身就走，我知道得手了，四處看一眼，連忙尾隨他，一前一后往文南樓棟里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拐出文南樓棟不遠，錢串子腦袋一歪，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獵物，一個急剎車停住了。磨身，沖倆縮脖端腔的小子喝道，</p><p class="ql-block"> 站??！誰讓你踩我腳了？</p><p class="ql-block"> 踩腳了？我都有點懵了，隔著馬路呢，八竿子打不著，長腿大仙哪？要說跟大哥混長見識呢，這開場白就是找茬，蠻不講理混醬醬找茬！踩腳了！是當時通用流行語，后來演變成，你瞅啥！意思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被疑似踩腳的倆人，愣頭愣腦，一陣懵逼之后，趨步跑過來，點頭哈腰，像偽軍見太君，</p><p class="ql-block"> 啊，大哥大哥，兄弟冒犯尊顏，剛來、啥也沒干呢。</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青筋暴跳、咬牙切齒，估計牙床子咬得雀青，厲聲道，</p><p class="ql-block"> 信不信？我他媽的，給你、還有你！送進去！</p><p class="ql-block"> 對方傻了，忙不迭的，哥，錯了，我錯了，這個、孝敬您老人家。</p><p class="ql-block"> 邊說邊從里懷掏出一皮夾子，慌亂塞進錢串子褲兜。錢串子把嘴角的煙蒂噴出挺遠，抬腿一腳，</p><p class="ql-block"> 滾！</p><p class="ql-block"> 望著兩個抱頭鼠竄的背影，笑不露齒的錢串子，咧嘴露出了紫黑牙槽，</p><p class="ql-block"> 哈哈，真他媽順，洗皮子、剋皮子，雙喜臨門！四孩兒，改天，哥再領你掛馬子！知道什么叫掛馬子嗎？</p><p class="ql-block"> 走吧、開路！錢串子洋洋得意，下館子！太原街，四季大肉面！然后北市場，登瀛泉。 </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排行老四，小名叫四孩兒。</p> <p class="ql-block"> 四孩兒我，班級不招人待見，學習跟不上溜，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自打一跟錢串子混，更完了，頂風二十里、貓騷狗臭的。蘭雅潔都不拿正眼挾我了，有回狹路相逢四目相對，那眼神兒，寒光凜冽向我刺來，二月春風似剪刀。更可氣的，班級丟啥都賴我，有回誰新買個塑料文具盒，找不著了，同學們預備向右看齊似的，刷，都看我，整的，我干嘎巴嘴說不出話來。第四節(jié)體育課，一幫同學“擠香油”下絆給我撂倒，等我灰頭土臉爬起來，已經鼻青臉腫了，肋岔子疼了好幾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怕班級的民主生活會，面對面表揚、背靠背揭發(fā)，那是我最遭罪的時候，所有的屎尿屁都扣我腦門上。幸虧蘭雅潔，有回竟面對面表揚我一句，說這樣對我不公平，說我本質善良、懂得感恩，給我激動的，差點當場哭出鼻涕泡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決定，重新做人、做好人好事，就從蘭雅潔家做起，死馬當活馬醫(yī)了，興許浪子回頭金不換呢。不管人議論不議論，她家的活我包了，臟活重活干在前，她家打煤坯，我準時出現(xiàn)在勞動現(xiàn)場，扔下耙子就是掃帚，攆都攆不走，干得順臉淌汗。秋天卸白菜是個體力活，蘭雅潔家四個姑娘，沒男孩兒，我早早起來，樓上樓下搬運，早晨碼好，晚上收回。鄰居說，四孩兒這驢小子干活還行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受邀到蘭雅潔家喝口水，進門前，在門口把鞋底來回蹭了好幾下，心想，像我這樣人，還能讓人讓屋里坐，我欠屁股坐門口凳沿，像小爐匠進威虎廳。她家人可和藹友善了，一點也不嚇人，屋里，一股說不出來好聞的味兒，不知是雪花膏還是香胰子。墻上，貼一排剪紙大字，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澤東思想，下邊是書架，旁邊茶幾擺著魚缸，門口刺繡簾蒙著風琴。我知道自己，底子潮，盡量低頭，少說話，別東張西望，省得讓人多心。臨走的時候，她們全家都送我到大門口，蘭雅潔還借給我一本書，說是什么童話，還說下次再來讓我學風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家就完犢子了，說出來讓人笑話，還給你書？看你像個書！不給你個大嘴巴子就不錯了。咱家，老大在大北監(jiān)獄，攔路搶劫，判十年，蹲著呢；老二下鄉(xiāng)在遼北，說了，不混出人樣不回來；老三在北屋，躺好幾年了，掐架，腿讓人干廢了，正骨醫(yī)院沒治好也沒治壞。我爸摘帽右派，在廠里屬于控制使用，不許亂說亂動，回家喝悶酒，130散白來二兩，咔咔就著鹽豆兒，牙口老好了，說在生產隊嚼豆餅練的，喝多了就打我出氣；我媽當年下放，在農村尸骨無存。在咱家長大，絕對是一部經典勵志影片；戰(zhàn)斗里成長。哥幾個經常窩里械斗，爐溝子、火鏟子、爐箅子、鎬把子、板凳腿，啥順手抄啥，要不是柜門上鎖，刀飛斧砍也不新鮮。我爸更狠，有回掄起滴溜黑煤湯的火鏟子，差點沒把我半拉膀子卸下來。有天正殺雞呢，警告我說看見沒四孩兒，你要當小偷長三只手，就這下場！手起刀落，雞腦袋彈飛了，無頭雞甩著脖子噗嘍膀子，屋里搖那都是血點子，屠宰場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從蘭雅潔家出來，是個紅霞滿天的傍晚，我從來沒有感覺景色這樣美好，空氣中還漂散著蘭雅潔家的芬芳，我飽吸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氣，高興的想唱，激動的想哭。捧著牛皮紙包著的書，似乎還有她家的溫馨。我決心要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好孩子，像很多不被歧視、不被嫌棄、不遭白眼的好孩子一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到破爛不堪的家里，我迫不及待閱讀了這本書，書名叫格林童話，雖然邊角已經破損，卻把我?guī)胍粋€瑰麗的世界，從未有過的夢幻世界。</p> <p class="ql-block"> 書中每段故事，都以從前開頭，從前、多么美好啊，令人遐想；遙遠的城堡、粉紅的晚霞、白雪公主、灰姑娘、六只白天鵝、戴著皇冠的國王、穿著戎裝的衛(wèi)兵、富麗堂皇的宮殿，還有會說話的狐貍，撒謊的孩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童話世界令我神往，現(xiàn)實生活中，蘭雅潔家就是我的童話世界，到她家成了我寄托。為了躲避左鄰右距的閑言碎語，我當然有意回避別人的目光。她家人，也拿我不稀外，有次，大樓來一批三五牌掛鐘，她家有票買不著，我自告奮勇，起早來到大樓南門，蹲在鐵柵欄外，排隊等著營業(yè)。上午九點開門了，人潮蜂涌，我差點被人踩腳下，我鉆出來，貼墻爬上去，竄入人頭頂，來個金鐘倒掛，終于把手塞進了鐵柵欄。蘭雅潔家三五掛鐘買來了，像一枚亮閃閃的勛章，掛在她家正墻中央，每次去，我不由自主仰脖瞟一眼，那感覺，紅芯兒蘿卜，心里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蘭雅潔媽媽有次挺嚴肅，把我叫住說，四孩兒啊，你該改口吧，叫蘭雅潔三姐，她晚上一年學，你呢早上一年，你倆恍乎差三歲呢，所以，你該叫她三姐。而且，三姐馬上就接班進廠當工人了。后邊話我都沒聽全，高興的蹦高樂了，我太想有個姐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真是無比美妙，我們當面以同學相稱，背地以姐弟相論，想起來一股暖意涌上心頭。而且我明顯感覺到，同學們對我的眼神，分明是柔和中帶著友善，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三姐常提醒和鞭策我，要陽光上進，不能隨波逐流！上山容易下山難。我打心眼兒佩服她，有個姐姐真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雪了，玉樹瓊枝的冰雪世界，天寒地凍，我們追逐奔跑嬉戲。<span style="font-size:18px;">雖然衣著單薄，是那樣的開心快樂，一點也不覺得冷。我們</span>在雪堆砌成的冰雪城堡里，迎著凜冽的寒風歡唱，烽煙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側耳聽。三姐還教我猜謎語，猜謎語就是破悶兒，削微給點面子我就盛臉，把農村學來的悶兒讓三姐猜；上八凳下八凳、猜不著大雜種，小瓢小瓢、掉地下找不著？我告訴她謎底是梯子、屁，差點給三姐樂抽了。和三姐有爭辯僵持不下，我倆競杠錘，我競杠錘老厲害了，先大幅度甩胳膊，然后小臂搖晃幾圈，咚不隆咚鏘！出其不意，伸手出個布，我都掌握三姐規(guī)律了，她愛出剪子，可能總幫她媽裁衣服，我特意讓著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國際形勢緊張了，學校實行軍事化管理，各年組都改成了連排班，管老師叫輔導員，上面經常發(fā)紅頭文件，廣播喇叭組織學習。同學們摩拳擦掌，像地道戰(zhàn)高老鐘一樣嚴肅，恨不得握著手榴彈，準備戰(zhàn)斗。一些同學舉家去了南方，說建立三線后方基地，我們一線開始挖戰(zhàn)壕、挖防空洞，防止敵人扔原子彈，說萬一核戰(zhàn)爭爆發(fā)，我們先鉆防空洞，然后全民皆兵，跟敵人白刃戰(zhàn)，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八億人民八億兵，萬里江山萬里營。學校開始備戰(zhàn)，開展各種形式訓練，體育課改叫軍訓課，經常組織野營拉練，除了徒步到周邊農村，還半夜集合到紅旗廣場宣誓。有時挾行李卷住教室，半夜吹哨緊急集合，到北陵后山模擬抓蘇聯(lián)特務。有時正上課呢，突然警報長鳴，同學們背著書包，嬉皮笑臉跑進校門前的防空洞。</p> <p class="ql-block"> 一天，三姐約我去探秘防空洞。學校門前的防空洞，是把操場攉開一半，挖個又深又長的壕溝，綿延向遼航院里延伸，隔一段有個更深的露天大坑，有的澆灌了鋼筋水泥，有的砌了紅磚石頭，還有的裸露著黃土。防空洞太長了，走著走著有點兒累了，三姐說歇一會兒，她依偎在土坡，問我長大想干什么，我說沒想好，三姐說，希望你成為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穿上綠軍裝，戴上紅領章，多精神。三姐說，我想當一名宇航員，宇航員？你懂嗎，你看過漫談二十一世紀那本書嗎？遨游太空！對了，你小屁孩，太小了，不能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太小了？有種莫名的沖動，像洪荒之力涌上火山口，我以從未有過的膽量，直勾勾盯著她，不由自主湊上前去，掠過毛茸茸的劉海兒，嗅到了香甜的鼻息。三姐今天穿一身草綠軍裝，胸前像起伏的原野，綠丘在微風撫熙下波動。陽光真好，暖洋洋曬在臉上有點癢，<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面頰發(fā)燙，心跳加快，</span>陶醉的閉上眼睛，慢慢靠近、心里狂跳不已。耳畔隱約響起龍江頌的唱段，似戰(zhàn)鼓催征人快馬加鞭，我胸中萬馬奔騰，一個猛子撲上去。三姐不知啥時后退一步，身體側傾，伸直胳膊舉著手指，正好戴個紅套袖，像潘冬子用紅纓槍指著胡漢三，懟著我額頭，</p><p class="ql-block"> 四孩兒，干什么？干什么你，不許耍流氓！</p><p class="ql-block"> 我驚慌失措，漲紅著臉，</p><p class="ql-block"> 三姐，我、我沒有哇！</p><p class="ql-block"> 哇，是超長下滑音，無奈、委屈、不舍、冤枉，信息量忒復雜，好像在大樓人贓俱獲，被拍了“大現(xiàn)”，一個勁兒解釋又說不明白。三姐嚴厲地，</p><p class="ql-block"> 你給我退！退，繼續(xù)退！百米開外！</p><p class="ql-block"> 我像地主家傻兒子，表情哭咧咧地，</p><p class="ql-block"> 沒地方退啦！靠墻根兒了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挨三姐一個大脖溜子，跟防空洞百米開外那事兒，沒半毛錢關系。那天，錢串子火上房似的找我，說再幫一把，你旁邊站著，就心里有底兒，就怕拍“大現(xiàn)”。我剛到路燈下東張西望，三姐不知啥時出現(xiàn)了，問我干啥呢？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她說，盯你老半天了，趕緊走！這時錢串子回來了，急匆匆奔我說，</p><p class="ql-block"> 四孩兒，我暴露了，你得試一把！這哪行啊？你不能光傳球不投籃哪！</p><p class="ql-block"> 回身見三姐對他怒目而視，他搭腔道，</p><p class="ql-block"> 誒喲，盤兒這么靚??？這不老那誰小誰嗎？</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有個毛病，自來熟，看見女生就套近乎。他湊到三姐跟前，露出紫黑牙花子，不串眼珠的上下左右打量說，</p><p class="ql-block"> 咱倆是不在哪見過？</p><p class="ql-block"> 三姐順手拍我一大脖溜兒，</p><p class="ql-block"> 不要臉的東西，走！</p><p class="ql-block"> 拎著耳朵就往外薅，錢串子后邊追著喊，</p><p class="ql-block"> 哎，小丫頭，挺茬了呀？趕明跟錢哥混吧，不差事兒！</p><p class="ql-block"> 三姐回過頭來，劍眉倒豎， </p><p class="ql-block"> 你給我滾遠點！</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一甩劑子，裝作滿臉無辜，慫慫噠噠朝我喊， </p><p class="ql-block"> 哎、你個四孩兒，太沒名兒了也，讓個丫頭給制卑服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天晌午，文化宮喇叭廣播，通知職工家屬，有新電影上映了，我扒拉口飯就跑出來，到文化宮門前堵票。碰巧錢串子也來了，自打那回，讓三姐指桑罵槐臭屁一回，好幾個月沒搭理他了。 </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走路栽楞膀子，橫了橫了的一步三晃，大老遠就咋呼，</p><p class="ql-block"> 誒呀鐵子，好不容易找著你，咋不搭咕哥了呢？這回有事兒求你，快幫哥一把吧！</p><p class="ql-block"> 知道他沒好事兒，趕緊躲開。</p><p class="ql-block"> 四孩兒，啥時候學的？無師自通啊，會掛馬子啦，跟蘭瑪麗混得不錯唄？</p><p class="ql-block"> 我鄙夷的斜他一眼，不知他啥意思，沒稀搭理他。</p><p class="ql-block"> 哎，鐵子，那蘭瑪麗、你三姐，兌給哥玩兒兩天唄，虧不了你呀。</p><p class="ql-block"> 我腦瓜子一炸 ，</p><p class="ql-block"> 什么？什么蘭瑪麗？跟三姐有什么關系??？</p><p class="ql-block"> 呦，裝啥?。空l不道啊，我才對上號，你那三姐蘭雅潔，是馬子，老有名兒了，都叫她蘭瑪麗。一共五個干姐妹結拜，紅、黃、蘭、白、黑，五彩瑪麗，一個賽一個，都老好看啦！</p><p class="ql-block"> 你嘴放干凈點，不許埋汰我三姐！</p><p class="ql-block"> 嘿，你真不道哇？得了吧，裝啥氣謎？咋樣，稀罕夠沒？你吃肉了也得讓哥喝點兒湯啊。</p><p class="ql-block"> 我義正詞嚴，</p><p class="ql-block"> 你放屁，再污蔑我三姐別說對你不客氣！</p><p class="ql-block"> 嗬，小子，灶王爺打噴嚏，口氣不小哇，真他媽重色輕友，兩天半沒見，敢跟哥這么說話了？！是不膽兒越來越肥了？夜賣店的花生米 ，跟我裝老（仁）人啦？</p> <p class="ql-block"> 我使勁一推搡，去你的吧，別跟我瞎掰嗤，以后我不跟你混了！</p><p class="ql-block"> 誒呀？！真敢滋毛啦？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削你？</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有個毛病，動手之前先詐圈，質問對方信不信，上回馬路上找茬，剋皮子，也是先反問，你信不信？我他媽給你送進去？我知道，這小子敢下手，剛要后退躲閃，錢串子抬手一揮，我覺得腦瓜子嗡的一聲，接著又被揪住脖領子。錢串子狠呆呆，噴我一臉吐沫星子，</p><p class="ql-block"> 你個小逼崽子，敢撅我？舔個挺老大逼臉，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他媽的，供你吃、供你喝，你給我吐出來！嗯？咋的，蘭瑪麗是你媽？讓你吃匝呀？</p><p class="ql-block"> 沒成想，錢串子下手挺重，上來就一個炮兒，牙肯定干活動了，要不就牙花子出血了，一股醬油味兒涌到嗓子眼兒。這逼太狠了，我掄圓胳膊奮起反擊，左右開弓一頓胡擼，雖沒章法，也給錢串子打得有點蒙圈。</p><p class="ql-block"> 哎呀，小漬巴崽子，敢跟我下狠手是不？</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退后幾步，</p><p class="ql-block"> 跟我玩兒黑虎掏心哪？武術這招，還是大爺我教你的呢，玩兒這個，你有點兒嫩。</p><p class="ql-block"> 邊說邊跳起來俯沖，用胳膊肘頂住我腮幫子，一直給我懟到墻角，懟得我張大嘴倒氣兒。</p><p class="ql-block"> 艱難掙扎兩下 ，我冷靜想起來，錢串子對外自稱會武術，其實瞎虛乎，急眼了就會掄幾下王八拳，打著算打不著拉倒，遇著狠茬就鼠瞇，撒丫子跑，跟他混這么長時間，我太知道了。我豁出來了，決定死磕到底，我往墻上抹一把嘴角血水，順勢扭頭一側身，回手一個反關節(jié)，用胳膊肘勒住錢串子脖子。想好了，就死死勒住，說出龍叫喚也不撒手，別看我瘦肌嘎啦的，還有點干巴勁兒，錢串子像被勒死狗似的嗷嗷叫喚，倆人緊緊摟抱在一起，誰也不得施展，就這樣僵持不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突然腳下一滑，出溜歪倒在地，我倆翻滾倒地下，一會兒他轱轆上來，一會兒我騎他身上，一會他又翻過來，在地上滾成一團。我憋足勁兒一甩，只聽噗嗤一聲悶響，錢串子腦袋磕馬路牙子上，泊泊流了不少血，我還不撒手。旁邊圍觀不少人，看熱鬧不怕喇子大，有人起哄，</p><p class="ql-block"> 閃開閃開，死掐啦！見紅啦?。∪捍筅A毛兒，放屁崩不著??！</p><p class="ql-block"> 被壓底下的錢串子，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兒，先威脅，松開不？我喊一二三！不松開？我起來蝎死你！我心里話，你喊萬億兆都沒用，一看嚇唬沒奏效，又呵斥帶喘的告饒，</p><p class="ql-block"> 四孩兒四孩兒，你松開！咱倆有話好好說，你看，傭顧多大事兒??？整的，還撕破臉了，你看哥都見紅了！</p><p class="ql-block"> 快，快點，別讓親戚笑話且（客)，放心，哥們兒賊講究，不記仇，快點！哥有點兒上不來氣兒了，快點兒！</p><p class="ql-block"> 我仍然死死扣住錢串子脖子， </p><p class="ql-block"> 不行，你以后不能說我三姐，也不能提蘭瑪麗，不能說她一個不字兒！</p><p class="ql-block"> 錢串子在底下直倒氣兒，</p><p class="ql-block"> 行了行了大爺！憋死我了，你快松開吧！</p><p class="ql-block"> 我松開手之后，迅速后退背靠墻角，怕他反沖鋒。錢串子爬起來，拍拍塵土，擦擦腦袋。</p><p class="ql-block"> 行了行了！哥們兒，啥也不說了，說多了都是眼淚呀！嘩嘩的！哥為培養(yǎng)你呀、得了，不說了！緣份一回，好合好散，以后有事兒，提哥、好使！想著給哥搖鈴！</p> <p class="ql-block"> 三姐如愿以償，接班進廠當了工人，但關于蘭瑪麗的傳說，一直沒有停止，人們明里暗里指指點點，還演繹不少臆想故事，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三姐背后哭了幾次，卻無從解釋。在滿目藍、黃、灰顏色衣服的世界里，在所有女性五號頭、柯湘頭、黃帥頭晃動的環(huán)境中，三姐留幾道彎曲的劉海兒，辮梢系個黑紗蝴蝶結，衣服略微收腰，就足以被中傷是奇裝異服、資產階級小情調兒。但三姐依然特立獨行，不隨大流，蘭瑪麗的外號，仍然和三姐蘭雅潔捆綁在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冬去春來，大地開化了。大規(guī)模挖防空洞又開始了，學校、工廠、街道、機關處處擺戰(zhàn)場，人們匆匆忙忙扛鍬背鎬，運輸車輛川流不息，市區(qū)像德軍轟炸后的斯大林格勒，千瘡百孔，滿地廢墟。不少樓房圍墻，張貼懸掛著標語，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天，一支穿著帆布工裝的隊伍開過來，工人們扛著鐵鍬，唱著歌；東風吹，戰(zhàn)鼓擂，現(xiàn)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歷史規(guī)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美帝國主義一定滅亡，全世界人民一定勝利。我驚喜發(fā)現(xiàn)隊伍中的三姐，三姐像上前線的戰(zhàn)士，興高采烈邊行進邊跟我說話，她說她們車間成立了突擊隊，把街道滯后的工程搶了下來，這是大型中轉樞紐防空洞。三姐說完，迎著陽光跑步追上隊伍，我攆上說，三姐，用我?guī)兔?？三姐說，三姐現(xiàn)在是工人階級一員了，正是組織考驗的時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連續(xù)幾天大雨，把三姐他們工期耽誤了，那是一個很深的大坑，里面積水抽干了，又被灌滿了。每天，三姐她們到工地之后，鉆進帆布篷學習，一放晴，就開始清理淤泥。三姐她們工程有五六層樓深，兩邊立陡立崖，大坑溝沿拉起電線，明晃晃的燈泡二百多度，把大坑照得亮如白晝，旁邊還亮一圈紅燈，寫著施工重地，閑人免進。工地離體育場不遠，雖然閑人免進，還可以隔著封鎖線，向大坑深處的三姐揮手致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做夢也想不到，那次揮手，竟是我跟三姐的訣別。出事那天晚上，雖然已陽春三月，仍然干巴巴冷，廣播喇叭里，正播送新聞和報紙摘要節(jié)目，文化宮霓虹閃爍，夜賣店人頭接踵，借著體育場四角的碘鎢燈，不少人在踢球。突然，看見人們一陣騷動，都往施工大坑方向跑，聽說防空洞塌方了。三姐！我腦袋想到三姐，瘋一樣隨著跑過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坑圍著黑壓壓一群人，我跳過隔離線，扒開人群沖過去，高喊三姐，三姐！又連忙改口喊三姐的名字?，F(xiàn)場極其混亂，坑里的人都泥頭拐杖，像剛出土的兵馬俑活了，一個干部模樣的人高喊，撤，后撤！無關人員后撤！我從泥水里趟進去，高喊著三姐的名字，沒人搭理，人們議論說埋里十多個。從溝底泥水里抬出一個、又抬出來一個，先前幾個有擔架，蓋著軍用帆布毯子，后邊拖出來的人，幾乎滴啦當啷在泥水里拽著。突然，一張掛滿泥漿的臉龐出現(xiàn)，?。。咳?，是三姐！三姐臉色慘白，黑紗蝴蝶結紗耷拉著，三姐！我猛撲過去，想攙扶三姐一把，后邊不知誰拽我，吵雜中聽人高喊，清理現(xiàn)場，封鎖消息！我回頭咬一口拽我的手，我操你、、、聽后邊人嚷，這小子屬狗的，咬人！我咆哮著，求求你們啦！快救我三姐??！</p> <p class="ql-block"> 這一地區(qū)土質結構屬于黃粘土層，本來不容易出現(xiàn)垮塌，因為連日雨雪交加，造成大水漫灌，形成了溝沿一米多的傾斜，可為了搶工期趕進度，誰也沒注意到，幾十立方的凍土，突然鋪天蓋地砸向溝底，把正在清淤的十二個人，全部扣在溝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姐抬出來的時候，已停止呼吸，沒有一點生命跡象。臉上沒有血色，像一張慘白的紙，嘴角微微欠著，鼻翼粘著黃土，脖頸有一塊黑紫淤斑，工裝上的泥漿由暗轉黃。我哭嚎著撲上去喊，三姐！三姐，你怎么了！你說話呀？！人們讓開嗡嗡鳴叫的救護車，七手八腳把三姐抬了上去。我掙脫開人群，狼嚎般的吼叫，尾隨著救護車奔跑哭嚎，三姐，三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姐被評為烈士，發(fā)了撫恤金，召開了表彰大會，說她是越是艱險越向前的青年標兵。我全當是放屁，沒一點興趣，只知道，我的三姐沒了，這世界上給我那么多溫暖的三姐，永遠永遠沒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一個人趟著熟悉的路徑，來到那里、那個瞬間山崩地裂，埋葬一個鮮活生命的廣場，靜靜坐下來，長時間冥想。困了， 就慢慢躺下，仰望著星空，在有云彩的夜晚，天空會幻化出一個彩色的城堡，三姐從遙遠的城堡探出頭，甩動著黑紗蝴蝶結，看著人世間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喜怒哀樂。都說，感恩是人生是最長情的告白，可三姐，卻沒等我說一個謝字?；蛟S，有些話不能說，一旦出口，風一吹，就不是原來的味兒了？！</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過去了，有時，我走下講壇，漫步在花團錦簇的校園，輕輕梳攏稀疏的白發(fā)，會時常想起三姐。作為哲學教授，我當然知道先賢的名言；生命沒有假設。但還是愿意執(zhí)拗的享受遐想，讓思緒的野馬，肆無忌憚在無垠的原野馳騁；如果，沒有當初三姐的善良，我的人生，一定是另一副模樣，作為生命旅途的扳道工，她拯救了別人的世界，卻把自己，定格在如花似錦的十八歲。看似無緣無故，世事互為因果。讀到釋迦牟尼的話，漸漸開悟，慢慢釋然：無論你遇見誰，都是你生命里該出現(xiàn)的人，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絕非偶然，這個人一定會教會你一些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對了，曾經的老友，也是我的反面教員，錢串子因犯盜竊罪，陸續(xù)在監(jiān)獄里蹲了十八年。三進宮之后出來，終于金盆洗手、棄惡從善，先是作為臨時工，在北行市場幫忙，慢慢捋順了勞資關系，算有了正式工作。有人見他在市場挺忙碌，說耀武揚威，可神氣了，看來，他跟市場真有緣。還有人看見，他手里掐一摞發(fā)票，收什么管理費，穿著帶徽章的制服招搖過市，后來他解釋，說那天風大，披人家管理員大衣?lián)鯎鹾?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錢串子來電話，用他的話說叫搖鈴，約我，夜賣店那嘎新開個醬大骨，我憋住沒笑，你禿牙裂啃的還行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