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紅軍大院里的那些人…… (五)文革中的紅軍大院</p><p class="ql-block">2019-06-26</p><p class="ql-block">閱讀 2733</p><h1 style="text-align:justify;"><br></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作者:楊星光</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那些年,在沈陽市青年公園東側(cè),有過一個建著20余棟二層小樓的大院,大院的正式名稱為沈陽軍區(qū)后勤部第一干休所。因為院里住著幾十位戎馬大半生的老紅軍和老八路,駐地群眾親切地稱之為紅軍大院。</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如今,隨著建所初期入住的最后一位老人鐘憲時叔叔的離世,紅軍大院被劃上了一個時代的休止符。</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碰巧的是,我的少年時期曾經(jīng)跟隨父母在這個院子里生活過兩年多的時間?;厥装雮€世紀前與這些老同志朝夕相處的日子,許多場景仿佛就在眼前。</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在共和國成立70周年前夕,我寫就這篇短文,以紀念為國家和人民奮斗了一生的革命前輩。</h1><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文革“中的紅軍大院</b></p><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1966年11月,我,這個衣著單薄的中學(xué)生,結(jié)束了文化大革命中的“大串連”從關(guān)內(nèi)返回沈陽。下火車時已是傍晚,步行回到位于南五馬路同澤街的家時,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已換了主人。我沒有驚動新主人,頂著凜冽的西北風去了母親的工作單位,棲身一宿后,在一位好心阿姨的幫助下,與父母取得了聯(lián)系,方才得知: 我的家,已經(jīng)在我投身文革大潮,東西奔走之際搬入了干休所。 </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干休所一一在那時尚屬新生事物。今后的日子里,所里的各位老少爺們兒將要面臨什么樣的生活?大家的心里都沒有底。</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這個干休所的正式名稱叫沈陽軍區(qū)后勤部第一離職休養(yǎng)干部管理所。院子頗大。開始一段時間,院門口還有持槍的警衛(wèi)戰(zhàn)士站崗。院子的南半部,建有12幢4戶一棟的二層樓,北區(qū)則建起了十幾幢兩戶一棟的小二樓,東區(qū)是工作人員辦公樓、宿舍樓、禮堂、服務(wù)社和即將建好的浴池。</h1><h1 style="text-align:justify;"> 所里的三十幾位休干,俱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歷盡艱苦歲月的老革命。其中,有二萬五千里長征一步?jīng)]少走的閩西贛南紅軍、有長征途中入伍的四川紅軍、還有歷經(jīng)坎坷的鄂豫皖紅軍。資歷稍淺者也都是抗戰(zhàn)初期參加革命,戍馬大半生的老軍人。</h1> <p class="ql-block"> 付德勝伯伯是上世紀二十年代參加紅軍的,功勛卓著的他謙虛低調(diào),一副笑容總是掛在臉上。石貴義伯伯曾經(jīng)是八路軍威震敵膽的偵察員。陳世勛伯伯的徒手長拳打得虎虎生威。郭銀治伯伯的棍術(shù)多次令圍觀者眼花撩亂。最風趣的當屬四川紅軍程登榮伯伯,他經(jīng)常給我們講一些艱苦年代的戰(zhàn)斗故事。還時不時地來上一句:“媽拉個巴子! ”</p> <p class="ql-block"> 我們這批人進所時,院里尚有一部分房舍沒有完工。當時的1棟、4棟、10棟和北區(qū)的大部分小二樓還不具備居住條件。但負責施工的沈后工程大隊的全部人員已經(jīng)撤離,其使用過的水泥攪拌機、獨輪運料車等物件仍散落在各個角落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老所長袁學(xué)練的帶領(lǐng)下,休干和家屬們一齊上陣,建起了帶排水溝的紅磚甬道,蓋起了各家儲物用的小倉房。好動的男孩子們又在院子西南角的建筑大坑旁平整出一塊土地,安裝了籃球架,建起了溜冰場。</p><p class="ql-block"> 鄢傳甫副政委是所領(lǐng)導(dǎo)中的少壯派。他既參與宏觀決策,又負責抓具體落實,每天忙得不亦樂乎。衛(wèi)生所的大個子賈所長、李醫(yī)生每天都去各戶巡診。服務(wù)社的師傅們在文革造反、交通中斷的情況下,用人力平板車運來新鮮蔬菜和副食品。每逢店里的絞肉機出現(xiàn)故障,就手持著切肉刀為顧客們剁肉餡。</p> <p class="ql-block"> 那時文革正酣,大嗚大放大字報大辨論如火如荼, 形勢越發(fā)地不穩(wěn)定。每當有上班的人回到院里,我家門口的甬道邊就擺起了討論國內(nèi)外形勢的龍門陣。李密伯伯的夫人劉斌阿姨是沈陽軍區(qū)第四護校的副校長,索文奎叔叔的夫人陳昕阿姨是沈陽市第七醫(yī)院的人事科長,她們每天總能帶來社會上新的消息和花花綠綠的傳單。記得發(fā)行量最大的兩個造反組織的刊物,一個是《銅墻鐵壁》,一個叫《信不信由你》。一天夜里,沈陽城建系統(tǒng)的造反派小頭目來干休所揪斗龐仁叔叔家的郭勇阿姨,被衛(wèi)兵攔在門外,等得不耐煩,質(zhì)問郭阿姨為什么許久才到大院門口?阿姨平靜地答道:”你也得容我收拾一下,再跟你們走吧! ”</p> <p class="ql-block"> 文革又在升級。辯論演變?yōu)槲涠?,打砸搶開始了。與干休所一路之隔的中國科學(xué)院金屬研究所、林土研究所和沈陽建工學(xué)校主樓的平臺上擺滿了石頭、磚塊和自制的燃燒瓶,高音喇叭里不停地播放著各派之間的挑戰(zhàn)檄文和戰(zhàn)斗樂曲。一日,幾個二十幾歲的造反派爬上了干休所的墻頭,說是要堵截將要路過的對立面造反組織的車隊。不知是由于緊張還是不夠小心,身上的一枚手榴彈掉在地上,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p><p class="ql-block"> 為了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所里的男孩子們將細長的鐵管鋸出尖銳的斜茬兒作為扎槍使喚。建筑工地里被丟棄的藤條安全帽俱被戴在頭上。還有人將鋼銼煺火后磨成匕首樣子。干休所的領(lǐng)導(dǎo)專門請我父親為孩子們講授如何警戒和自衛(wèi)的知識。一天夜里,急促的鑼聲和連續(xù)敲擊暖氣管兒的聲音驟起。原來,是干休所在組織應(yīng)對造反派突襲的演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忠字舞、講用會,是文化大革命中的又一鮮明特色。院里的孩子們紛紛在練習舞蹈,學(xué)習使用各種樂器。各單位的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也一個接一個地到所里來慰問演出。發(fā)小們身上的文藝細胞在不斷地快速發(fā)掘、增長和展示。 </p><p class="ql-block"> 一段時間里,總有大客車將休干們接到北大營,參加一個階段的毛澤東思想學(xué)習班。也恰是這個時候,我認真拜讀了老父親親手書寫的發(fā)言稿。那高遠的立意、嚴謹?shù)乃季S、無可辯駁的論證和蒼勁飄逸的柳體字,至今仍不時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p> <p class="ql-block"> 當看到和聽到地方上的一些老干部在造反派的淫威下,受盡迫害與凌辱的慘象,父親很是心痛。我們家也一度成了一些老同志避難和轉(zhuǎn)移的接待站。一天,父親猛然對我說起 ”我若遇到他們的這般境況,可能早就死了!” ”為啥這么說?” 我不解地問道。父親鄭重地說,“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不堪屈辱被人打死;再就是先把對手打死,然后被對方打死?!蓖A艘粫?,父親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我絕不會自殺!” 少不更事的我這時才知道,父親的內(nèi)心里還深藏著這般濃重的“可殺不可辱”士者情懷。</p><p class="ql-block"> 大約1968年3月,大一些的孩子們陸續(xù)當兵走了。同年9月,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們一批批地下鄉(xiāng)走了。1969年底,干休所的休干及家屬們?nèi)勘粦?zhàn)備疏散到了遼寧金縣,也都走了。</p> <p class="ql-block"> 無法復(fù)制的一段光陰結(jié)束啦!</p><p class="ql-block"> 從1966年11月我踏入沈后一干的大門,到1969年2月當兵離家,800多個日日夜夜已成為我抹之不去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時至今日,可以毫不夸張地做出這樣的評價:我的父母以及他們前后的那一代人,是世間上罕有的高風亮節(jié)者; 干休所那時的工作人員,是勤懇服務(wù)、令人欽佩奉獻者;而我等這些涉世不深的孩童們,則是當時體制和時代的幸運者。這些當初的少男少女,在那樣全國性動亂的當口,依舊能在這般相對安寧的環(huán)境中生活、成長,只能說是祖上修來的福分,的確值得十分的珍惜和回味!</p><p class="ql-block">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如今,早已過花甲之年的我依然想怯生生地問一句:各位前輩,你們在天堂還好嗎?各位發(fā)小,當今的你們還好嗎?</p> <p class="ql-block"> 紀念紅軍長征勝利50周年,大院里的休干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后記: </p><p class="ql-block"> 日前,我到原沈陽軍區(qū)后勤史館參觀??吹搅嗽偤笄诓空罹劭蠈⒌囊欢瘟粞?“縱然給我更大的權(quán)力,我也絕不以權(quán)謀私??v然給我更多的金錢,我也決不丟掉艱苦奮斗。縱然讓我再活80歲,我也絕不止步不前?!?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老將軍的這段鏗鏘話語,體現(xiàn)了他們那一代革命者質(zhì)樸的共同心聲。我在想,倘若紅軍大院兒里的這些前輩依然活著,相信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也能做到以上三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寫于2019年6月2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