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五千年家族鏈條中現(xiàn)在的一環(huán)》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作者 :高建群</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誦讀:平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 font-size: 15px;">如果從第一個猴子,直起身子,走出森林那一刻算起,這個家族的歷史當(dāng)更早。但我這里只從五千年前算起,從中華文明有了確鑿的記載地那個時段算起。</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 font-size: 15px;">我突然產(chǎn)生一種深深的后怕。五千年是一個無限漫長,而且時不時為黑暗所遮蔽的時間跨度。在這期間,如果稍有不慎,或因戰(zhàn)爭、或因瘟疫、或因一個接一個的大饑荒大年饉,這個家族鏈條就有可能中斷,那么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 font-size: 15px;">我因此向我的堅強的列祖列宗致敬,向渭河畔上那個小小的村莊致敬。在庚子年春節(jié)的日子里,我為先祖?zhèn)凕c上一炷香。我能感受到他們在三尺的地表之下,咧著大嘴、吼著秦腔的情景。關(guān)中平原上那清晨的霧嵐,渭河水流上空那千年不改的濤聲,那是他們在地底下不甘寂寞,出來顯形。</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大肆虐的日子里,我宅在家里度過自己的六十六歲生日。我大約關(guān)了三天手機,我不和這個世界溝通。我悶著頭呆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想心事。我自詡是一個思想家。我像一只曠野上行走的狼一樣,把前面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都想到了。但這突如其來自天而降的大難,還是叫我驚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驚恐倒是不必。到了我這年齡,長安老樹閱人多,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可以叫我驚恐的事情了。我是覺得很“祟”?!八睢笔且痪潢兾鞣窖裕也恢雷约哼@個字寫得對不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宅在家里,我趴在飯桌上,畫了許多的畫。沒有找到氈,于是給宣紙下面襯了些報紙。我在那些畫上面題了些句子。這些句子有點像屈原的《天問》。例如有一幅畫的落款是這樣的————蒼天啊,我們香火供奉你,極力逢迎你,懼怕和敬畏你??墒悄憔谷绱说貙Υ覀儯∥覀兡男┑胤阶鲥e了,請你明示!</p> <p class="ql-block"> 我生日那天,看電視上的****傳染畫面,母親哭了半夜。她說這情形,與八十年前黃龍山虎列拉瘟疫很像。人說一聲死,上吐下瀉,往地上一躺就死了。一家一家地死,一村一村地死。死人比活人多,沒有力氣埋,于是人們將死者放進溝渠里,上面放幾個土疙瘩,算是入土為安。母親的全家,她的父親母親,哥哥,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全部死于那場虎列拉瘟疫?;⒖谥兄惶映鰝€她,被高家收留,做了童養(yǎng)媳。母親全家,是河南黃河花園口決口的難民,扶溝縣顧家村人。我對母親說,文明發(fā)展到今天,人類變得越來越有力量了。我向您老保證,昨日悲劇不會重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出生在六十六年前的那個臘月的最后兩天。母親說,那一年的臘月是小月,二十九就是除夕。母親還說,我是出生在天麻糊黑的時候,也就是農(nóng)村人喝湯的時候。白天,她挺著大肚子,在東墻根曬太陽,很餓,于是三叔下到院子里的窖子里,取幾個紅薯出來。她將紅薯上的泥土用袖子擦一擦,就在嘴邊吃,吃著吃著,肚子疼起來,于是大聲呻吟。她的婆婆、我的祖母聽到聲音,過來說:“怕是要生了!”于是把她攙回炕上,把炕燒熱?!叭松?,怕死人!”母親說,生下我以后,她的臉黃得像一張黃表紙,一點血色都沒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臨潼人說我出生在臨潼,黃龍人說我出生在黃龍。我問母親,母親說兩種說法都對,懷你是在黃龍的白土窯。那個村子中間有一棵樹,村上人說那是一棵神樹。懷你的時候,我白天干完活,晚上安頓完一家老小喝完湯,把鍋上灶上收拾了,然后摸黑去喝那神樹上流下來的水。</p> <p class="ql-block">母親說,后來老家捎來口信說,分地!這樣爺爺獨輪車上就馱著大肚子的母親,回到關(guān)中平原的高村。母親還說,當(dāng)年黃龍山逃荒的時候,獨輪車上裝的是一個口袋。那口袋車一顛,嗆唧作響。大家問里面裝的是啥,你爺不言傳。到了黃龍山,才知道,里面裝是你老爺?shù)墓侵常浅霭l(fā)的前一晚上,你爺把它從祖墳里刨出來。后來這骨殖,就安葬在白土窯對面的山坡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很重要!我是我們這個家族打發(fā)到二十一世紀(jì)陽光下的一個代表,我是這個五千年家族鏈條上現(xiàn)在的一環(huán)。我可不能有半個閃失。當(dāng)然,親愛的讀者,你們甚至比我還要重要。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些老意了,而你們還年輕,承擔(dān)的責(zé)任更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讓我們向人類偉大的生存斗爭致敬。用生存斗爭、種族存亡、國家存亡這個高度來認(rèn)識這一場新型冠狀肺炎。我們民族經(jīng)歷過許多事,每一次都艱難地挺過來了,這一次也一定是這樣子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是庚子年立春,日歷上說17點50分立春。讓我們相約,等這場疫情結(jié)束后,我們一起去武漢,去長江橋頭,去吃武漢熱干面,去東湖武漢大學(xué)去賞櫻花,去黃鶴樓上去吟兩句歪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0.2.4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西安高建群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文應(yīng)《華商報》之邀為抗擊疫情而作</p> <p class="ql-block">高建群簡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高建群,男,漢族,1954年1月出生,祖籍西安市臨潼區(qū)。新時期重要的西部小說家,國家一級作家、陜西省文聯(lián)副主席、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享受政府特殊津貼有突出貢獻專家,國務(wù)院跨世紀(jì)三五人才。高建群被譽為浪漫派文學(xué)“最后的騎士”。他的《最后一個匈奴》與陳忠實的《白鹿原》、賈平凹《廢都》等陜西作家的作品引發(fā)了“陜軍東征”現(xiàn)象,震動了中國文壇。</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2, 227); font-size: 18px; color: rgb(84, 27, 9);">誦讀/平安:誦讀愛好者,曾在配音秀公眾平臺榮獲【經(jīng)典情書】【春華秋實美素】等多個榜第一名;熱愛生活喜歡文學(xué),將誦讀作為豐盈自我溫暖朋友的一種凈化靈魂陶冶情操精神食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