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青”軼事沖鋒陷陣 （ 我的知青歲月之一） <p class="ql-block"> 此文是我三十多年前寫的。記得是因當(dāng)年我出差辦案至四川省南部縣時，與當(dāng)?shù)氐男叹蕚兺凸诧?，其間一位警友指著一盤野豬肉說“你肯定是第一次吃這種野味?！蔽耶?dāng)時笑著搖了搖頭，便對他們講了這個我親歷的故事。他們聽的津津有味，覺得新鮮有趣，這就使我產(chǎn)生了要將此事記錄下來的沖動。辦案結(jié)束后，我就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斷斷續(xù)續(xù)的寫了這篇《護青軼事》。想不到后來有的刊物及一些知青的紀(jì)念冊中也都刊登了此文。特別是失聯(lián)三十多年的現(xiàn)在哈爾濱的好戰(zhàn)友初保祥，今年在微信群里與我“重逢”后，即說起前些年曾在黑龍江省廣播電臺的節(jié)目里聽到我的名字，及一篇關(guān)于打野豬文章，并問我是否寫過此文。當(dāng)?shù)玫矫鞔_答復(fù)后，就要求我將文章發(fā)給他看看，我欣然答應(yīng)，于是就有了今天的這個“美篇?！?lt;/p><p class="ql-block"><br></p> <p> 1971年的夏末初秋，我們生產(chǎn)隊種在山腳下的那一大片玉米己成熟了。每到這個季節(jié)的傍晚，成群集隊的野豬就會從山里來到玉米田吞食我們的果實。為了保護即將收獲的糧食，這一年，生產(chǎn)隊長派我這個剛從縣民兵值班分隊受訓(xùn)回來的知青跟著老農(nóng)鞠大爺去“護青?！?lt;/p> <p class="ql-block"> 玉米地離我們居住的村莊有十多里路，為了能在黃昏前趕到那里，我們在下午四時多就帶著干糧上路了，初次擔(dān)負(fù)這個充滿神奇色彩的任務(wù)，我倍感新鮮和興奮，我背著一支蘇制7.62步騎槍哼著小調(diào)興沖沖地往前趕，恨不得立刻飛到玉米地，一會兒就把鞠大爺甩得老遠(yuǎn)。而鞠大爺斜挎著槍，瞇縫著雙眼，慢慢悠悠地走著，像被霜打過的草，蔫巴巴的。我見他這付模樣，心里犯了嘀咕：“這槽老頭，連路都走不動了，還能打野豬？！”</p> <p class="ql-block">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來到了玉米地，這時太陽還蠻高，我便和鞠大爺一起坐在田邊歇息。鞠大爺年近六十，中等個兒，古銅色的臉龐，講起話來有些結(jié)巴。他從腰間拿出關(guān)東旱煙袋，卷了一支“喇叭筒”，“叭吱，叭吱”猛吸了幾口，就笑瞇瞇地問我：“小俞子，你見過野豬嗎？”我搖了搖頭，便問他：“野豬長的啥模樣？”他又吸了一口煙，慢悠悠地說：“野豬嘛，跟家豬長的差不離。但是，野豬比家豬可就兇猛歷害的多喲?！薄耙柏i怎么個歷害法？”我瞪大眼睛好好奇地問，鞠大爺見我這付模樣，便起了興致。他掐滅了煙頭，，解下酒壺，咕嘟、咕嘟灌了二口，然后用手捋了一下嘴唇，給我嘮起了野豬的嗑。</p> <p class="ql-block"> “在我們東北，有一豬、二熊、三老虎之說，這就是說野豬在野物中數(shù)老大，比那黑瞎子和老虎歷害。這野豬嘛，一則鼻子尖嗅覺好，大老遠(yuǎn)就能聞出異味；二則耳朵靈，相隔百把米遠(yuǎn)的動靜它也能聽得到；三則力大兇狠。特別是離群后的公豬，俗稱孤豬，那是最邪乎的，它的嘴邊長著兩根獠牙，一下就能把人的腸子給挑出來，幾下就能把碗口粗的樹給啃倒啰。這畜牲長年累月在深山老林里轉(zhuǎn)悠，身上癢了就靠在樹上使勁地磨蹭，時間久了，它的皮膚上就粘上了一層一層厚厚的樹油，就像披上了一副盔甲。這樣，槍子兒也就鉆不進(jìn)這畜牲的肉里去嘍。所以，懂門道的獵人上山后，看見孤豬就盡量躲開，不會去惹它，誰要是冒犯了它，把它惹急眼了，那他的小命準(zhǔn)得報銷?！?lt;/p> <p class="ql-block"> 說到這是，鞠大爺停住了，我凝視著他，只見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嘴角邊滲出了白色的唾沫。大概是渴了吧，我趕緊向他遞過水壺，誰知他將水壺?fù)趿嘶貋?，自己掏出酒壺，又灌了兩大口，然后又繼續(xù)他的話題。</p> <p class="ql-block"> “從前一個村莊里，，有幾個小青年愛打獵，每次上山都能打到一些野味，可后來不知咋的，這幾個小青年上了山就沒能再回來，這下鄉(xiāng)親們著了急，趕緊兒上山去找。誰知又有幾個沒回來，這事讓鄰村的一個獵手知道了，他也覺得這事邪乎，就決定上山去探個明白。一天中午，他自個兒進(jìn)了山，來到密林深處，他發(fā)現(xiàn)了野豬的腳印，就順著腳印往前摸。走了不多遠(yuǎn)，就看見前方有一只黑乎乎的家伙，他正想仔細(xì)瞅瞅，誰知這家伙咆哮著向他沖了過來。他知道遇到硬茬了，就趕緊往樹上爬，腳跟剛離地，這家伙就竄到了樹根旁，他就覺得大樹在晃動，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往樹上爬。爬到村叉中央剛坐穩(wěn)，往下面一瞅，嚯，一只似小牛這般大的野豬，渾身黑的發(fā)亮，正在拼命啃樹，啃一下，樹茬就落下一塊，大樹也被這畜牲啃得晃動起來。他趕緊端槍往下銷，可一連銷了幾槍，這畜牲非但未被傷著，反而更加兇猛地啃樹。這下獵手慌了神，心里想著這畜牲用不了多大會兒就能把樹給啃倒，今兒個可要見閻王了。</p><p class="ql-block">正在他六神無主的當(dāng)兒，誰知這畜牲啃樹啃的累了，便張大嘴巴抬頭喘著粗氣，那雙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這個獵手。嘿，獵手的機會來了，他就瞄準(zhǔn)野豬張開的嘴將槍子兒銷了進(jìn)去。這槍子兒進(jìn)了肚還有個好？！這畜牲吼著，蹦著，沒多大會便趴下了。野豬雖然被打倒了，但獵手卻沒敢下樹，他仍然在樹上待了好一陣子，又對著這畜牲連銷了幾槍，見它不再動彈，這才下了樹。后來，他在附近找著了這只野豬的窩，還在窩里看到了失蹤的人的尸骨和衣物?！?lt;/p> <p class="ql-block"> 聽到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膽戰(zhàn)心驚了。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了西邊的山林，只見太陽漸漸收盡了余暉，夜幕己悄悄地降臨在山脊上。山里邊不時傳來了說不清是什么野獸的低鳴聲，輕柔的晚風(fēng)吹拂著身旁那大片玉米田中的葉子，發(fā)出了富有節(jié)奏的“唰唰”聲響。在這空寂無人的野外，這聲音更使我感到無比的陰森和恐怖。我的心跳驟然加快，渾身在微微地顫抖……</p> <p> 也不知鞠大爺何時關(guān)住了話閘，他突然站起來對我說道：“到時候了，咱們各就各位，你到東面，我去西邊，放槍時只能往南北打，你我得相互照應(yīng)噢。”“不，不，不，我不離開你，我們還是在一起?！蔽医Y(jié)結(jié)巴巴地直向他擺手。鞠大爺一下楞住了，他用詫異的目光直視著我，當(dāng)他看清了我一副驚恐的模樣時，頓時爽郎地大笑起來?！昂?，你怕個啥，野豬再歷害，也是怕人的，何況這陣兒來禍害大田的大多是群豬，只要你一放槍，它準(zhǔn)跑的比兔子還快?！本洗鬆斶呎f邊替我扶起了撂在地上的槍，拍了拍我肩膀親切地說道：“小俞子，甭怕，見了野豬要沉住氣，瞄準(zhǔn)了再放槍，說不準(zhǔn)今晚還讓你嘗嘗野味呢！”說完便轉(zhuǎn)過身子，扛起了槍，精神抖擻地大步地向西走去?？粗x去的身影，我這才感到，他不是什么糟老頭，而是一個精明強悍的獵手。</p> <p> 按照鞠大爺?shù)姆愿?，我忐忑不安地來到玉米地的東邊。我把子彈推進(jìn)了槍膛，臥倒在地上，手指牢牢地扣在扳機上，隨時準(zhǔn)備射擊。此時，我腦海中依然映現(xiàn)著野豬那猙獰的面目，擔(dān)心野豬會從我的身后撲來，那長長的獠牙直刺我的脊梁骨。想著，想著，我實在臥不住了，卻又不敢動彈，我真的以為我的身后現(xiàn)在就有一只孤豬正虎視耽耽地盯著我，只要我稍微一動，他就會向我猛撲過來……</p> <p> 突然，一陣“咕嚕、咕?！钡穆曇粲蛇h(yuǎn)而近地傳來，“不好，野豬向我沖來了?！蔽亦氲匾幌抡玖⑵饋?，雙手平端著槍，面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雙腿卻在打顫。須臾，一群大小不等的野豬邊跑邊叫著，出現(xiàn)在我面前，僅距我大約二十米。這對，我的心像要蹦了出來，手中的槍也端不穩(wěn)了。我竭力克制著自己，屏住呼吸，朝著其中一只個頭較大的野豬扣動了扳機。隨著“砰”的一聲槍響，只見這群野豬一竄一蹦地撒腿而逃。我睜大著雙眼，期盼著能有一只野豬倒下，可是，一眨眼野豬跑的無影無蹤了，此刻，我有些懊喪。</p> <p class="ql-block"> 突然，西邊傳來“啪、啪”兩聲槍響，我想這肯定是鞠大爺在放槍。不一會兒，鞠大爺興沖沖地向我跑來，邊跑邊喊，“打著了！打著啦！”那神情簡直像個孩童。我心中一陣驚喜，急忙朝那里奔去。嚯，好大的野豬啊，渾身黑乎乎的，足有三四百斤重。雖然被槍彈擊中了心臟，但它依然抽搐著身體，不停地喘著粗氣。</p> <p> 我們將野豬從玉米田拖到機耕路上，鞠大爺抽出一把尖刀，十分麻利地剖開了豬皮，割下了一塊后腿肉。我將枯樹用火點燃了，待到樹技燒成木炭時，我們就烤起了野豬肉………，就這樣，在遠(yuǎn)離村莊的荒山野谷邊，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下，我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火烤的野豬肉。這頓美味夜宵不僅在當(dāng)時給了我無比的快樂，而且讓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味無窮。</p> <p class="ql-block"> 然而，更使我無法忘卻的是三天以后那個驚心動魄的場面。那天下午，我們照例來到了玉米田，歇息了一會后，鞠大爺便帶著我沿著玉米田邊的小道慢慢巡視。臨近黃昏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左前方的樹叢中有一只黑色的動物時隱時現(xiàn)，我拉了拉鞠大爺?shù)囊陆?，鞠大爺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瞅了瞅，就示意我別再出聲，隨即他提著槍踮起腳輕輕地向前走去，在離目標(biāo)七八十米遠(yuǎn)的地方，他端起了槍?！芭椤币宦暻宕嗟臉屄晞偮洌灰娔莿游锿耙卉f，便倒在了地上?！按蛑病?，我驚喜地歡叫起來，邁開大步向目標(biāo)奔去?！罢咀?，你給我回來！”這猶如雷鳴般的吼聲使我愣住了，我一下剎住了腳步，急忙轉(zhuǎn)過身，用眼盯著這老頭，只見鞠大爺虎著面孔，滿臉怒氣。未等我緩過神來，命令式的語音貫入我的耳中：“快把子彈推進(jìn)膛，把槍刺給上了，跟在我身后慢慢走?！贝丝?，容不得我多思多想，我只能機械地聽從命令，跟在了他的身后。只見他平端著槍，彎著腰，像當(dāng)年的游擊隊員摸敵人的崗哨那樣，極其敏捷地前行，我模仿著他的動作，心里卻好生納悶。</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們離目標(biāo)約三十米處時，突然，一頭長著獠牙受了傷的野豬，吼叫著，咆哮著朝我們撲來?！鞍眩瑡屟?！”我嚇呆了，轉(zhuǎn)過身就往回逃，驚恐中丟棄了手中的槍，我顧不得撿槍，依然拼命地逃竄。不知是被雜草絆了一下，還是雙腿發(fā)軟的緣故，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卻無力再爬起來。此刻，我實實在在地感覺到災(zāi)難的降臨，絕望中，求生的希望己全部寄托于鞠大爺了。我猛一回頭，看到的是一個震動人心的場面，面對著兇猛異常，直撲而來的野豬，鞠大爺巋然屹立。他邁著馬步，雙手端槍，在原地紋絲不動。當(dāng)野豬離他僅約三四米時，槍聲終于響了，隨即他像一只出山的猛虎撲向野豬，用步槍上的刺刀奮力刺向野豬的右眼，只聽“噢”的一聲慘叫，野豬趴倒在地上。</p> <p> 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我從摔倒的地上站立起來，懷著一種負(fù)罪感，忐忑不安地走到鞠大爺身邊，我看見他臉色蒼白，胸脯在不住地起伏，雙眼依然直視著倒地的死豬，仿佛還想與它決斗一番。我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耐心地等待著他對我的訓(xùn)斥。誰知，他像什么事未發(fā)生過一樣，氣喘吁吁地對我說：“小俞子，拾柴火，咱們烤肉吃嘍！”</p> <p> 火燃起來了，那跳動的火焰映照著鞠大爺古銅色的滿是皺紋的臉，更顯示出他的剛毅、果斷和慈祥。我久久地注視著他，覺得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個英雄，不由的肅然起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