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昨晚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又見到逝去很多年的父親。夢見他半夜從廣州出差回來,帶著當年上海罕見的荔枝,把沉睡中的我喚醒,將一粒剝好荔枝放入我嘴里。我一直記得第一次吃到這甘甜美味的荔枝,就是兒時那次在似醒非醒的半夜,父親剝給我吃的。想不到此景在夢中又重現(xiàn)。</h3><h3> </h3> <h3>早晨醒來,望著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恍惚中看見父親在一條小路的轉彎處,撐著一把雨傘躑躅著慢慢離我而去,只給我留下一個朦朦朧朧的背影。此時,時常在夢中揮之不去的往事,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h3> <h3>我的父親1927年生于無錫南門外,一個叫巡塘鎮(zhèn)北張灣的村莊,在當?shù)爻踔挟厴I(yè)后,因家中無力再供養(yǎng)而綴學,遂參加工作自食其力,在無錫城里做了一名學徒工。新中國成立初期,報名參加過東北鞍鋼的建設,后在上海一家大型企業(yè)工作至退休。那些年里,他競競業(yè)業(yè),刻苦鉆研技術,全身心地投入他所熱愛的工作,還利用業(yè)余時間,完成了高中的學業(yè),成了當年工人階級隊伍中的一名知識份子。</h3> <p>我的父親平時言語不多,看似有點嚴肅,實際是一個心底善良的人。就像他那個時代使用的竹殼熱水瓶,外表平靜沒有溫度,卻有一付火熱的心腸。 母親曾向我說起父親的一個秘密,那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他二十八歲那年,由于超群的技術,被單位評定為七級技工。但他聽到一位工作多年且家庭困難的老師傅,因名額原因未能評上七級工,便深感不安,主動找到領導,將此名額讓給了這位年長的師傅,將自己降至六級半,安然地拿著幾十年的九十八元工資,(后因轉為管理崗位,一直未能參予技術評級)。這在當時半級工資可養(yǎng)活一個人的年代,他對此無怨無悔,而這件事除母親外,他從未和任何人提起。</p> <p>對于父親的善良,有一件事一直鐫刻在我的記憶里,那是在國家遭受自然災害困難時期,所有的食品都憑票計劃供應。一個星期天中午,我看見父親盛了滿滿的一大碗飯,還夾了一塊紅燒肉和菜走下樓去,當時覺得很奇怪,他要干嗎?就尾隨著去看個究竟。只見父親到了樓下,將手中的飯菜,倒入一個面黃饑瘦、顫顫抖抖討飯老人的缽中,一邊倒一邊嘴里還喃喃自語地說著:“作孽呵,都要快餓死了?!睂Ω赣H的舉動,我當時很是不理解,一人一個月只有半斤的肉票,平時家里也只是偶爾能吃上一頓紅燒肉,你就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吃了?此事等我長大了,看到他許多行善之事,才慢慢懂得了父親那份發(fā)自內心的善良。</p> <p>我對父親在單位工作情況一直不太了解, 但我知道他是一個勤懇努力,一絲不茍而且低調的人, 在我印象中從沒有看見他請過一天假。有幾次晚上還躺在床上發(fā)燒,第二天又騎著自行車去上班了。</p> <p>有次母親整理衣櫥,從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大卷紙,我好奇地打開一看,竟然全是他歷年獲得先進工作者的獎狀。父親去世后,母親曾鄭重地交給我一件綢布包裹的物品,里面是一枚上海市人民委員會1965年頒發(fā)的五好職工獎章,這是誰的獎章?母親看著疑惑的我說,這是你父親的獎章,你好好保存,留個紀念吧。當時我手捧著獎章,不知怎么一股交織著自責、愧疚之感涌上心來,不禁讓我潸然淚下。</p> <h3>我的父親雖然走了,走到一個人間看不到的地方,但不管走得多遠,都走不出我的思念,我還會夢見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