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對于出生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北北來說，每年回老家過年，都不是一種太好的體驗，縱然過年能有平時吃不到的好吃的，好喝的，還有壓歲錢和新衣服，可北北就是不喜歡回老家過年。??</h3><h3><br></h3><h3>每次回老家，就意味著北北要把新衣服扔在自己家里，等過完年回家后再穿，在老家只能穿著厚厚的，破舊的衣服，因為老家實在是又冷又臟，又小又?jǐn)D。路還難走，每次大包小包的提著東西要走好遠(yuǎn)的路，有一次，編織袋還把北北的手都勒出血了，生疼！??</h3> <h3>老家里冷，冷到即使身底下的炕燒的燙人脊梁，可頭頂上的風(fēng)還是凍耳朵，北北不得不戴著厚厚的棉帽，和四五個嬸子一起，顛倒著，蜷縮在奶奶家的小土炕上，蓋著發(fā)了黑的破棉花被，頭挨著腳，腳倚著頭，臭氣熏天，北北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半夜里還要被拖起來吃油膩膩的餃子，說吉祥話，放大半夜的鞭炮，第二天一大早，還得被拖著到處去拜年，這些，在北北的記憶里，都是不愉快的。??</h3><h3><br></h3><h3>再就是臟，哪里都是灰蓬蓬的，屋子里是灰蓬蓬的報紙糊的墻，屋外面是黃泥的地，天好的時候，被凍的都是車轍印，高低不平，北北摔過好多次，天氣不好就更難走了，鞋子上能粘二斤黃泥，死沉死沉的，住兩天，不僅指甲里都是灰，就連鼻子窟窿里居然也都是黑的，真是見鬼了！??</h3> <h3>還有那些滿地亂竄的土狗，見人就叫，看人就撲，也沒人鎖著，北北就被撲倒過好幾次，萬幸沒有被咬到，可從此落下了懼狗的毛病。??</h3><h3><br></h3><h3>各家各戶都拴著些牛啊羊的牲口，至于，雞鴨鵝那些小東西，更是滿大街亂竄，黃泥地上到處都充斥著糞便和尿液的味道，家家的草垛旁都慪著糞，待到來年開春施肥用的……??</h3> <h3>最最讓北北不能容忍的，就是廁所，黑咕隆咚的坑洞，緊挨著豬圈，上廁所能清晰的分辨出豬在做些什么，小時候的北北最怕豬把廁所給拱了，這么幾塊大石頭壘起來的破屋，在北北心中，根本就不堪一擊。</h3><h3><br></h3><h3>即使是大白天的，開著燈，廁所也不是能看的很清晰，兩塊高出來的磚頭早就不知道被誰尿的濕噠噠的，冷風(fēng)一吹，就是冰坨，沒幾十年的功底，根本就踩不住，北北有好幾次都差點兒栽進(jìn)去，上廁所，成了回老家過年最最艱難的事情……??</h3><h3><br></h3><h3>諸如此類，還有許許多多，北北不喜歡回老家過年，非常的不喜歡。幼時的不美好，成了北北的心結(jié)，每次回老家過年對北北來說都是一種折磨，看著大人，孩子們笑逐顏開的模樣，北北覺得她實在是個不合群的孩子！??</h3> <h3>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北北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找了個農(nóng)村老家的男人嫁了，那個破舊的小山村雖然不再是黃泥地面，雖然不再是記憶里的小土炕，但到底還是雞鴨鵝狗齊飛的農(nóng)村，到底還是北北最討厭的那種廁所，于是，每年回老家過年，就又成了北北最心酸的事。??</h3><h3><br></h3><h3>各種搶票，各種擠火車，各種大包小包，累的北北哭的勁兒都沒有了，跟著自己男人回了老家的北北，不習(xí)慣沒有熱水的冰冷，也躺不慣上冷下燙的炕頭，著急，上火，每次都得大病一場。??</h3><h3><br></h3><h3>等到倆人有了娃兒，第一次，北北堅持著，沒有回老家過年，娃兒太小了，抱回去一定會感冒的呀，就為這，兩個人在年前，不知道吵了多少架，最后，男人氣的自己回了老家過年，而北北，則抱著娃兒，在自己家哭了好幾天。??</h3> <h3>第二年，北北還是抱著娃兒和自己男人回老家過年了，在沒有暖氣的北方，十三四度的溫度，沒兩天，三個人全都病倒了，北北強(qiáng)撐著發(fā)著燒的身子，一遍一遍的給同樣小臉燒的通紅的娃兒降溫，看著娃兒燒的小嘴都起了皮，大眼睛也凹進(jìn)去了，北北心都抖了！??</h3><h3><br></h3><h3>男人同樣發(fā)著燒，卻還堅持著一趟一趟的燒熱水，婆婆愧疚的眼神兒也一直繞著北北娘倆打轉(zhuǎn)，好幾次的，北北都發(fā)現(xiàn)婆婆似乎有什么要說的，可是每當(dāng)北北的目光轉(zhuǎn)向她的時候，婆婆又迅速的躲開了。??</h3><h3><br></h3><h3>北北沒心思去考慮這些，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娃兒的身上，一連三四天，娃兒總算是退燒了，可北北卻一頭栽倒，進(jìn)了醫(yī)院，感冒引起肺炎，足足住了十幾天才算痊愈。??</h3><h3><br></h3><h3>回老家過年，從此，成為北北的噩夢。??</h3> <h3>又是一年春節(jié)，看著男人大包小包的收拾東西，喜悅從他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里透露出來，北北沉默了，回，還是不回？回去，自己和娃兒又要承受不能忍受的種種，不回，自己和男人在外邊漂泊了一年了，男人是想家的，北北知道。??</h3><h3><br></h3><h3>一連著幾天的積郁成疾，北北在大年的前幾天病倒了，感冒，高燒不退，就連大姨媽那個該死的老賤人也跟著臨門一腳湊熱鬧，北北虛的連睜眼的勁兒都沒了。??</h3><h3><br></h3><h3>男人背著北北去醫(yī)院，大夫檢查后說北北的病雖然來的兇猛，但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吃藥就行了。??</h3> <h3>半夜，吃了藥的北北覺得渾身上下難受，有火在燒，劇烈的顫抖，想吐，頭暈，惡心，她大聲的叫著，不停的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嚇得娃兒哇哇哭，嚇得男人慌了手腳，北北強(qiáng)壓著嘔吐感，讓男人拿了一包牛奶，狠狠地灌了幾大口，灌勢兇猛，不少奶噴了出來，撒在被子上，衣服上，到處都是，可北北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知道，自己這是受不住藥勁兒，抗藥了，還好，幾口牛奶灌進(jìn)去，北北終于平靜了下來。??</h3><h3><br></h3><h3>看著北北這幅模樣，男人默默地收拾了一下，淡淡的對北北說：“妞子，咱今年不回了，啊，你安心養(yǎng)著……”</h3><h3><br></h3><h3>男人說完，順勢出去了，北北愣了，這事兒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么？咋說出來，就這么別扭呢？娃兒在旁邊怯怯的扯著北北的衣角：“媽，俺爹哭了……??”</h3><h3><br></h3><h3>哭了……那個給自己當(dāng)頂梁柱的爺們兒哭了？！北北的心都抽抽了，和著衣服，北北就這么蒙蒙糊糊的又睡著了。隱約的，似乎，是男人幫她脫了衣服，最后，還有一句深深地嘆息……??</h3> <h3>天剛亮，男人就給老家里打了電話，北北不知道說的什么，只知道，男人的臉色很不好，北北的燒退了燒，燒了退，反反復(fù)復(fù)的折騰了兩天，整個人都快報廢了，男人和娃兒在身旁陪著她。??</h3><h3><br></h3><h3>再有一天就是三十兒了，北北望著窗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回老家過年的場景，其實，如果不算那些亂七八糟的，回老家過年，也挺熱鬧的，上誰家，炕上一坐，熱熱乎乎的說點家長里短，挺好。??</h3><h3><br></h3><h3>正想著，門響，男人疑惑著去開門，然后，娃兒的歡叫聲想起：“奶，你咋來啦！歐歐，又有好吃的嘍……??”</h3><h3><br></h3><h3>北北和自家男人都愣住了，門外大包小包的，是自己的婆婆，男人的媽，見男人還蒙著，北北急忙推了他一把：“愣著干啥，快，讓咱媽進(jìn)屋暖和！”</h3><h3><br></h3><h3>男人這才緩過勁兒來，接過大包小包，擁著自己的媽進(jìn)屋。??</h3> <h3>好一通拾掇，大家落了坐，婆婆摸著北北的手：“北娃兒啊，又瘦啦，咋就不長肉呢？聽成兒說你又病了，俺擱家里頭坐不住，就搭著村里的順風(fēng)車來了，俺過來看看，成兒個老爺們兒，懂個啥！??”</h3><h3><br></h3><h3>男人急火火的上趕著問：“娘，你自己來了，俺爹咋整??？”</h3><h3><br></h3><h3>老太太麻溜兒的一揮手：“那老頭子，巴不得俺不擱家呢，給他蒸鍋包子，餓不著他，放心吧！”??</h3><h3><br></h3><h3>老太太說著，就不顧北北和男人的勸，執(zhí)意進(jìn)了廚房，說是要做老母雞湯給北北補(bǔ)補(bǔ)身子。</h3><h3><br></h3><h3>一碗雞湯，上面的浮油早就被撇的一干二凈，婆婆端到北北面前：“北娃子，快，趁熱喝，香著嘞，成兒說你不吃大油，俺都給你撇干凈了，吃，趕緊的，吃了發(fā)發(fā)汗就大好了……??”</h3> <h3>看著婆婆滿臉的笑，北北鼻子一酸，淚就下來了，虎得婆婆急火火的叫：“成兒，成兒，你快進(jìn)來看，你媳婦兒這是咋滴啦？哪不舒服??？北娃子，你說話，別哭啊……??”</h3><h3><br></h3><h3>北北捂著臉，就是哭，狠狠的哭了一場。</h3><h3><br></h3><h3>興許是心口的郁結(jié)哭出來了，第二天，大年初一，北北退燒了，看著婆婆和男人笑呵呵的擱廚房里拾掇吃食，娃兒歡天喜地的又蹦又跳，北北慢慢的踱進(jìn)廚房，看著干的熱氣喧天的倆人，慢慢的，慢慢的，走近，環(huán)?。骸澳?，成子，咱們明天回家吧……??”</h3><h3><br></h3><h3>聲兒不大，可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停了，婆婆哆嗦著手，抹著淚，男人紅著眼眶，不吱聲，狠狠地點頭，娃兒在地上幸福的跳著蹦著：“歐歐……回家嘍……回家嘍……??”</h3><h3><br></h3><h3>北北笑了，點點頭，又綴上一句：“走……咱回家！?”</h3> <h3>叢銘 / 文字 網(wǎng)絡(luò) / 圖片</h3>